无戒学堂ip营打卡第8天，2352/17565
文/南驰
胡穗子的这一跪，是李瑞英彻底没有想到的。
在那一代人眼里，下跪这件事，可是个大事儿，除了跪祖宗、跪天地，这双膝盖顶多也就是跪跪父母，其它时候几乎是弯不下来的。到了叶知秋他们这辈人来说就更是了，除了祭祀宗祖之外，就连健在的父母他们也很少跪拜了，所以常日里，下跪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几乎等于一种耻辱。
李瑞英知道，胡穗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温顺顺、柔柔弱弱的，可她的骨子有一股子倔脾气，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轻易展露出来，可一旦到了她要犯倔的时候，她就会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势不可挡。
只是让李瑞英没想到的是，胡穗子的倔脾气居然能让她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里，在大庭广众的注目下，让她弯曲双膝跪下去，甚至给自己磕了三个响头！可以想象这对她来说是怎样的奇耻大辱。
李瑞英的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胡穗子的行为明显就是在挑衅自己！
她大着个肚子往地上一跪，完事儿还把额头在地上磕出了血来，这出苦肉计放在旁人眼里看来，那是多么弱小可怜又无辜啊！别人会怎么想自己？这一招以退为进，分明就是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全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如果把胡穗子扶起来了，那就是在向胡穗子承认自己心虚了，理亏了，承认自己有错了；可要是不把她扶起来，她势必会落得个恶婆婆的骂名。
胡穗子跪在地上也不愿意站起来，她显然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事到如今，自己还有什么面子可维护的呢？还维护什么呢？早就丢光了。她就是要赌一把，赌她和李瑞英之间，到底谁会先软下来。此时此刻，胡穗子的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是很难先服软了。
围观的人去你也被胡穗子的这一跪吓了一跳，这年头，下跪这事儿还真是件新鲜事儿，更何况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下跪，更是从来没见过。站在前排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敢插嘴了。
胡穗子的肚子眼看着就是要生了，之前和她婆婆一番争吵，情绪波动变化很大，现在又猛地跪到了地上，谁知道会不会有个什么好歹？就算现在她看起来没什么事儿，可谁又敢去扶她呢？谁敢保证扶她的时候就不会出什么事儿呢？要是真就那么巧出了事，谁来负这个责任？到时候要是人家怪罪到自己头上来，自己可真是有嘴都没处说去。
太阳越深越高，眼看着已经快到中午了，平日里热闹的小花园，此刻却出奇地安静，就连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也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胡穗子周围的空气变得凝滞起来，她像是一头扎进了气球里，随着气球里的气体一点点泄露出来，那一层柔软的橡胶紧紧地贴合在她的脸上，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越来越用来，她忽然有了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她不由地感慨起这个世界的炎凉世态，什么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现在是深刻体会到了。
不论自己怎么挣扎，怎么难过，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一出搞笑的剧目，看一看，就过了。人们都把自己当成了别人人生的局外人，生怕沾上一点点的是非。她多么希望此刻能有一个站出来，扶自己一把，哪怕是说一句“姑娘，你快起来吧”都好。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不会有这样的人。
胡穗子就在这样明知到不会有结果的期待中，旁观者周围的人，他们的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让她内心的期待涌动起来，然后又急剧地降落下去。
她的心酸极了，仿佛连带着心脏附近的肌肉都变得皱皱巴巴、酸酸涩涩起来。就是在这样的时刻，穗子的小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阵痛，就像被人拿刀沿着子宫壁一刀一刀缓慢地刮着，她哼哼了两声，原本直立的身子立马蜷缩成一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股疼痛带来的伤害。
稍微缓过来之后，胡穗子心里一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就快要生了，曾经期待已久的那场阵痛，居然在这个时候发动了。胡穗子用两只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可手就像两根沾了水的面条一样，软趴趴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李瑞英看着地上的胡穗子动了一动，眼神立马变得警觉起来，她连忙向后退了两步，“你还想干吗！”
胡穗子恨恨地瞪了李瑞英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跪得太久的缘故，她的腿已经全麻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身子斜斜地往旁边一倒，整个人就歪坐在了地上。
小腹部的阵痛越来越明显，间隔也越来越短，那种剜心一般的同感遍布了全身的每一片皮肤，胡穗子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了，要破碎了，要崩溃了。
紧接着，胡穗子的双腿之间一阵温热，裤裆立马变得湿哒哒的，她坐着的那一小块浅灰色的水泥地上，忽然间氤氲出一片深黑色的水迹，黑色的轮廓在她的眼里一点点变大，像一张巨大的网，在地上蔓延开去。
胡穗子震惊得嘴都开始打颤了，她绝望地看着周围的人群，又看了一眼站在几步开外的李瑞英，嘴里喃喃道，“坏了……我的羊水破了。”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小得周围的人一个都没听见。李瑞英一开始还将身子侧朝一边不想再看胡穗子，隐约中听见胡穗子说了一句什么，她不耐烦地甩开两只环抱在一起的胳膊，身子刚一扭，就看到了穗子身下的那摊水渍。李瑞英吓得几步窜过来架住了穗子的胳膊。
此时的穗子已经全身瘫软了，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架在李瑞英的手上就像一个沉重的米袋子。李瑞英踉跄了几步没把穗子扶起身来，反倒脚下一软，也跟着摔在了地上。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一个劲儿地央求着围观的人，“我儿媳的羊水破啦……她要生了呀……你们快帮帮她呀……”
有几个人刚迈出了一步，又犹犹豫豫地退了回去，招呼着身边的年轻人赶紧去喊医生。
张秀娟打从胡穗子往地上跪下的那一刻起，就赶紧扔下了手里的工作，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楼梯上下来，直奔后院的小花园，和小于一起，将胡穗子从李瑞英的手里接了过来。
“穗子，你再坚持一会儿，担架床马上就到，你别怕。”
垂着头的胡穗子听见是张秀娟的声音，勉强抬头对着张秀娟扯动了一下嘴角，“张医生，我的羊水破了。”
张秀娟紧紧地捏了一下胡穗子的手臂，只当是安慰，“别怕，有我在。”
听到这句话，胡穗子就像是一只漂浮在大海中的小小蚂蚁忽然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心彻底安了下来，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倒进张秀娟的怀里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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