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神

写作日更-162

这该死的，已经影响到了三界了，天上的，上不了香，地下的，烧不了纸，活着的，挣不到钱。------ 楔子

“难呀。”天上地叹。

“真难。”地下地说。

“咋就这么难呢？”活着地问。

01

清明放假三天，林君回老家，一条笔直的水泥路上，鬼使神差地瞎转了两小时，两小时呀，可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哆嗦，明明二十分钟的事，是鬼打墙，还是幻觉.....

快八点了，终于到了家，也没谁顾得上他。因为，刚进村头就听到哀嚎，路过一户人家，看着外头三三两两站在树下，篱笆旁，柴房边的男人女人，有个男人在抹泪，有的女人在指手画脚，似在神神叨叨地低语.....，林君他娘，也刚从那户人家赶回来，正好娘倆前后脚。

“是村头王家，又是，抓不住孩子，生一个，送命一个。” 饭桌上，一家人的话匣子在一筷子咸菜，一勺寡汤中打开。

“妈，不会是，这清明节到了，来抓......” 小妹林芸有个习惯，想事的时候，喜欢咬着筷子，她自个那双筷头都被咬短了小半截。好不容易盼着哥回来，家里开开荤，没想到，还是那两菜一汤，哎。

“小孩子的，别乱说，小心，冲撞了。” 林妈一个眼神怼过去，让小妹立马闭上嘴，连着林君又哆嗦了一下，心也咯噔了一声，沉了下去。

02

“来了一个，来了一个，大家伙让让路。” 

产婆鬼手托着一个死婴，一个小鬼客气地给产婆鬼在前面开路，冲着大门喊着，这是半个时辰前，林村王家媳妇产下的。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百鬼们好似被突然闯入的强光给灼伤了，但鼻尖里钻入一阵诱人的人肉香，腾起的怒气瞬间熄灭，肚子倒是齐心协力唱起了交响乐，还伴随着浓重地吞咽口水声，开始推推搡搡往门外涌。

“哟，还是个小子，上哪家抓的呀，黑不溜秋的。”冥阴鬼推挤着自家兄弟冥阳鬼，阴阳怪气的声音倒是吊在半空中先飘过去了。

“林村的人，倒成了我们鬼界的常客，嘻嘻，还是姐姐，姐姐有能耐......” 

艳色鬼本与产婆鬼各走各路，毫无瓜葛，但已许久未进食，摇曳着细腰扭过去，想凭着令人垂涎三尺的姿色，一张哄人的嘴看能否讨得一星半点，好歹先裹腹，实在是太饿了......

“自己那点姿色，也就能迷惑凡间的男人，还想......”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情花鬼与艳色鬼素来不和，此话一出，把艳色鬼气得牙痒痒。

“哟，倒是自己也去抓去呀，明明我都施了障眼法，一个小男人而已，细皮嫩肉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也不知道是谁，没本事？” 没抓到就得认栽，现在秋后算账，拼得，不就是嘴皮子功夫吗？大家都是百鬼，谁怕谁呀？

一时间，情花鬼、艳色鬼、树藤鬼、冥阴鬼开始了怼骂，相互间都成了被骂的筛子......

因凡间俗人的一场流感，百鬼宫里，整个鬼界不单单是食物短缺，逢年过节，纸钱都少了太多太多，往年都是抢到手软，从前年起，上坟的人少了，烧纸钱的人更少。大伙本想，指着这次的清明，协同合作一把，搞点吃的，多攒点纸钱，眼下凡人的日子不好过，这鬼界又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一年一次的清明，大好的时节，眼下的失手，便开始撕起来，肚子填不饱，剩下的力气都用在了互怼指责上。

“这日子，真难过呀......”杵在旁边的百鬼们，也都无心去劝架，眼下的日子都越来越难过了......

吵吵闹闹得，都盼着阎王殿里的老大阎王赶紧回来......

04

晚上躺在床上，林君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在路上兜兜转转的两小时，怎么前面突然没路了呢，正迷惑不解，突然眼前出现一条小路，心里特别清楚是一条从未见过的陌生小路，而且小路上的树藤特别多，走过去是无碍的，前面若有若无的有些摇曳着的鲜色，还有什么东西像羽毛样的，痒痒的飘在脸上......，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自己是往前走了，还是停着的......

好像，似乎，就这么停着，不敢动......

直到有人上来，大声喊了一嗓子，前面的人，咋得了，咋停着了，站着不动了，是不是犯冲了？

如大梦初醒，小路不见了，水泥大路就在脚下......

05

“看，来了个男人，细皮嫩肉的。”树藤鬼在前面开路，说罢，情花鬼、艳色鬼、冥阴鬼也开始各就各位，为了清明节这票，都使出来浑身解数。

“兜里没钱，是个穷鬼。” 不知穷死鬼哪里冒出来，也想分点羹。

“废话，往年都是不到正月十五，一村人就出去打工挣钱。”

“你看看，这人，直到上个月才有份工做。”

“我都听了他跟工友说，老板工资都发不出来，这次回去了，还不知道下顿在哪？但不回去，在外面，房租，水电，吃饭哪哪都是钱，还不如回家种地，使力气活，看地里能换出多少钱，把那上高中的妹妹给供出来。” 冥阳鬼在一旁念叨着，穷死鬼开始翻着林君的口袋。

“敢情，还是个有情义的男人，自己娶亲都没想，自家老妹倒是顾上了......” 穷死鬼确实只翻到了几张票子，对着掉在地上的营养品，呵呵笑了几声。

“哎哎哎，情花鬼、艳色鬼，赶紧的撤，后面来人了，麻溜点......” 冥阳鬼原来是在前面打掩护的，远远的瞧着，是一个道长模样的人来了。

06

“娘，这趟出门，也没挣几个钱，给你买了点营养品，这些钱不多，就当小妹的伙食，改善改善，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第二天一大早，猛然记起放在桌上的营养品和兜里的几张皱巴巴的票子。

“哎，咋就这么难呢？” 他娘接过钱，叹了一口气，但还是给林君说了下清明节的盘算。

本来打算倆孩子都回来了，给他爹，爷爷，奶奶上个坟，多买点纸钱烧过去。还想着林君这次挣了钱回来，给他爹烧栋纸屋，死去的时候，家里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只好承诺下次给烧纸钱，纸屋，还有其他的生活零碎纸品。但，眼下......

“娘，还是留着给小妹增加点营养吧，爹，会理解的。” 林君还能咋办，死去的都已成往事，活着的还需前行。至于，这次回来的打算，他想过缓过了清明节，等小妹回学校，再跟娘说。

“也行，芸儿明年就要考大学了，愿菩萨保佑，能上个好大学。” 一说到菩萨保佑，娘立马双手合十祈祷，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07

“哥，哥，你过来，过来。”趁着娘在家里供奉的小尊菩萨前跪拜，芸儿小声摇手让林君过去。

“听说，村头王家，又是一个死婴。”

“花钱请了个道士，道士去得晚了，才......”

“啥，道士？去了王家？”

猛然间，原来昨日晚归在大路上大声喊他的人，就是急匆匆赶着去王家的道士，当时还说了句：“小子，你犯冲了。”看着他有模有样地挥动着几下，嘴里密密麻麻地说了一通，约十多分钟后，看他如梦方醒，才匆匆离开。

“我今早上听李大婶说，是王家年年都去庙里求菩萨，保佑生个孩子，结果.....”

“咋了？”

“这不是该死的流感吗？村里天天广播喊，别出门，别出门，大家都出不了门，给钱都没人愿意驮着王家老头上庙里去，自然，庙里的香火就少了，所以......”

“哪听来的，你是懂科学的人，哪里听这么些迷信，脑瓜子想啥呢？” 林君往芸儿脑瓜上轻拍了下，嘴上安慰着，心里却突然异样感升起。

“真别以为是迷信，昨天我在王家，那道士还说，最近百鬼出没，让大家都小心。” 不知啥时候，他娘站在林君身后，真是把林君吓个半死。

此刻，林君倒是想到，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说不定只是冲撞了什么，还好有道士及时化解。

08

阎王殿的阎王总算回来了。

原是，从前年开始，这场浩大的流感，扩散广，时间长，人间在忙乱中控制着，而千百年来靠着人间凡人供奉的鬼界和仙界，这两年也都快顶不住了。

“阎王，此去仙界，可有何解决方案？” 穷死鬼第一个冲到前，毕竟钱，才是硬道理。

“仙界，跟咱们呀，半斤八两。” 阎王倒是直接，听百鬼哀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们，在天上，日子应该比咱们好吧。”

“我昨天还听人间说，宁愿少烧纸钱，也要多烧高香。” 虐疫鬼现在都不敢出远门，只敢在有钱人家附近游荡游荡。

“切，现在大家都自身难保，什么纸钱，高香，你没看那些凡人天天在犯愁，房贷、车贷、二胎、三胎、工作，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还管得着咱们？还管得着天上？” 情花鬼勤快，把在人间听到的种种，总是一语道破。

“我昨天从王家回来，弄了点吃的东西，要不大家都真成饿死鬼了。” 产婆鬼就事论事，也算是运气，虎口之下弄回点口粮回来。

“那仙界，还说什么了吗？” 言归正传，想着天界还应是有办法的。

“就倆字：难呀。”

09

“娘，小妹，咱们再难，但咱们还是有活路的。”

“咱们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何况，人定胜天也是老祖宗就说过的，困难总有过去的一天。”

“到时候，给咱爹烧个大房子，烧个大车子，成堆成堆的纸钱。小妹靠自己，努力学习，我靠自己，双手挣钱，娘心善，回头，咱们去庙里供给菩萨高香，一家人，都靠自己。”

天上的，上不了香，地下的，烧不了纸，活着的，挣不到钱。

一场流感，曾让三界岌岌可危，但如今，人间的那些凡夫俗子们，逐渐认清了虚幻和神鬼，唯独只有靠着自己才能战胜困难。

不管怎样，那些所谓的天上的神仙，地上的妖鬼，回头还得靠着活着的凡人供奉。所以，人，才是最大的神，也是自己唯一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