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百度周沐怒发冲冠，端详着堂下摆的各色刑具，正斟酌着要用哪一样招呼李翼，许言凑近过来，轻轻说了句话，周沐怒气顿消，眼睛瞪得老大，不置信地看着许言。
“周大人一试便知！”
容不得周沐细想，他大喝一声，“武捕头，把这狂徒给本官拉起来。”
武奔应声，双手用力，把李翼从地上架了起来，李翼仍旧拼命挣扎，双手双脚齐齐用力，武奔一个不留意竟脱了手，亏得他反应快，一个扫堂腿扫过去，又把试图往外跑的李翼扫倒在地，两名捕快更是恶虎一般扑上去，还趁机多踹了几脚之后，才重新把李翼从地上拎了起来。
“武奔，把这恶徒的胡子给本官撕下来！”周沐恶狠狠地说，他倒要看看，李翼到底是个什么鬼。
武奔一愣，有拔胡子这种酷刑吗？不过他仔细一看，发现李翼浓密胡子的一角微微掀开，竟好似是假的一般，他不顾李翼的垂死挣扎，断然伸手，整片胡子都被撕了下来，露出一张光滑的脸颊，武奔不竟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原来竟是个小白脸。”
胡子被揭，好似是皮被揭了一般，李翼脸色灰白，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
周沐冷哼一声，“说说吧，怎么还有贴假胡子这种嗜好？这世上不肯蓄胡子的男人倒多，贴胡子的却少之又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北境待过几年，周沐说话并不似一般官员那般拿腔作调，相反竟还有几分小幽默，“南国重文轻武，男人们个个文气慵懒，莫说是蓄胡须，就是生活习性也精致好似女人，怎么还会有人想要贴上假胡子？难不成没有胡子，就做不成力工了吗？”
站在许言身边的李安宁噗嗤笑了出来，许言嘴角也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过随即她就收起了微笑，正色说：“近日我倒是认识了一位满脸络腮胡的人，那胡子又黑又硬，自鬓角向下颚延伸，浓淡相近，与发色一致。”
“何必与他啰嗦？”周沐接过话头，“可不就是这胡子贴得太假了吗？武捕头，你撕得也太不仔细了，鼻子下面还有一撮呢，对咯，这才是李翼的本相嘛。既然是彼此坦诚相对了，李翼，说几句实话吧。”
李翼半仰着脸，面如死灰，“周大人，想听什么实话？”
周沐所言基本接近事实，却又不是全部的事实，李翼一家七口，爷爷、奶奶、母亲、姐姐全都是在当年那一场大饥荒中饿死的，那一年李翼九岁，一觉醒来，家里只有父亲、自己和妹妹三人相依为命，有今天没明天的苦熬着。
李家世代务农，李家的男人们全都是在土地里挥洒着汗水，养大儿女们，李父也不例外，但大饥荒彻底打乱了这种脆弱的循环，地里长不出粮食，他再怎么辛勤劳作，也挡不住家人一个个离开的厄运，老实本分的李父不得不想其他的办法——把儿子送进宫里。
南国皇宫，对内侍管理一向都非常严格，整个皇宫、王府，也不过才有五千在册太监，且太监们生活艰苦，净干些又脏又累的活儿，就算是最后能熬出头，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却也仍旧是伺候人的奴才，但外人总是只看到那几位站在皇帝身边享受荣华富贵的大太监头儿，却看不到在皇宫内院最底层苦苦熬着的小太监们。因而即便朝廷三令五申，仍禁不住民间刀子手私自阉割男童，并通过各种手段送进宫里的行当，甚至有刀子手把这做成投机的生意——免费阉割，期待后福。
然而即便是免费，李父仍然备不齐阉后养伤期间的三十斤小米和几大筐柴火，是眼睁睁地看着儿女饿死还是拼着最后一把？李父大约也是几天几宿地睡不着觉，决定卖了五岁的女儿，凑齐了吃食和柴火，把儿子送进了净身房，而且是管阉不保命的那种，活不活得下来，就看命够不够硬。
李翼觉得自己死了，铺天盖地的痛足足折磨了他一个月，屋里黑漆漆地分不出黑天百日，总是被痛醒嚎哭，痛到极致后又哭着睡去，如此反反复复一个月，他才下了炕，走出那间糊着厚纸密不透风的房间。这间院子，走进去的是十七个男童，活着走出来的只有五个人，李翼无疑是幸运的，可不幸的是还没等到用这幅半人半鬼的身体养家糊口，李父也饿死了，没有人知道他闭眼的时候会不会想到哀嚎着不肯松手离开的小女儿，想到躺在炕上嘴唇干裂脸色蜡黄眼睛半闭半睁的小儿子，他的尸身被裹着块破草席里，扔进了城外的深坑，以致多年后李翼想要拜祭都找不到他的残骨。
依常例，新帝登基必有一群老太监被赶出宫，又会有一批小太监被送进宫，可明以淙以大灾之年民生凋零为由，不单没有补充新丁，还裁减了部分年老日衰的太监，与李翼同样好不容易熬下来的五个男童，其中两位的家里人花了钱送进宫里，另两位则被送去人生地不熟的外地生活，而李翼无亲无故更没钱，只能是在刀子手家里打杂，天长日久地，刀子手也养不起他，便将他赶出门去。
李翼是不幸的，一场天灾人祸，他失去了父母兄弟姐妹，成了寡人，同时他也是幸运的，熬过了出门灾祸酷刑，更重要的是他活了下来，而且是以一个威武的男人形象活了下来，他聪明、能干、有力气、有技术，不管是做什么行当，都是做的最好的那个人，在力工之中更是有威望，甚至是一呼百应，可外表的强悍精明更催生了内心的脆弱无能，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尤其是进茅厕或是洗澡的时候，看着光秃秃的下身，他就抑制不住地绝望。哭吗？他已经不知道哭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怒吗？净身时刀子手反复问是否反悔是否怨怼是否仇恨他都回答不会。有些苦难，若有出路，再苦也熬得过去，可有些苦难，是站在悬崖边上，往前迈一步便是死。
他，李翼，不是个男人，作为李家唯一的血脉，他不能为李家传宗接代，更绝望的是他根本不敢娶妻。单身一人，最多说他家贫，没有人肯嫁，可若真的娶了妻，就算妻子敢怒不敢言，可三五年生不出孩子，还不是一样被人嘲讽？
遭人鄙视，是李翼最不堪忍受的！天长日久，他渐渐生了扭曲的心肠，借由鄙视、叱骂、殴打别人来缓解内心的惶恐不安，手下人稍有差错非骂即打，克扣工钱更是时有发生，仿佛只有用操控别人命运的快感才能缓解他因生理上的无所适从而带来的心理上的变态，是的，身体残缺不代表他不渴望女人，他偷看过女人洗澡、进过青楼妓院，惹得一身燥热，总是无从发泄，便更加的狂躁暴虐，原本身边还有的几个知心兄弟也无法忍受他的喜怒无常另谋生路，他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赵青的出现曾是李翼昏暗人生的一抹亮色。因为赵青总是用仰视的目光看着他，那是女人看男人的目光，是弱者看强者的目光，她年轻、漂亮、温柔、端庄，是李翼最想要的那种女人，他享受这道来自美丽女人的崇拜目光，并试图换取更多的目光，于是他开始征服，像个大男人似的强势进入赵青的生活，并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她的芳心。李翼骄傲极了，快活的要跳起来，自卑苦闷的间隙，他想的是即便没了男人的东西，他也能赢得女人，还是赢了个那么年轻漂亮的女人。
可李翼不愿看到的是，已臣服于他的赵青，被丁甲，一个真正的男人压到床榻上为所欲为，而赵青不反抗不挣扎反而是享受其中，那场景彻底燃起了李翼心中压抑已久的仇恨，这仇恨操控着他冲进卧房捂死丁甲，丁甲的死烧红了他的眼，也带给他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杀人，与驾驭女人一样，是有快感的。心中的魔鬼一旦释放，便再也关不进笼里，哪怕脑子里有一道声音说杀人是要偿命的，也压制不住李翼要去享受那份快感的欲望，而越是强壮的男人，越是让他畅快。
“我也不想杀人，可我忍不住，总觉得手里不掐着人的脖子便空落落的，对，是瘾，那种从指尖、掌心、手臂，蹿到心口的似是酥麻又似是酸痛的感觉，就是快活的瘾。”李翼脸上露出近乎癫狂的表情，他双臂伸展十指张开，眼睛瞪得圆圆的，眼底浮起血色，目光四下游走，并无落点，仿佛是沉浸在回忆中，而回忆令他陷入极痛苦又极快乐的感官之中，“知道捂死一个人需要多久吗？短极了！我还没用多少气力，他就像被抽了筋似的，软踏踏地垂下手臂，死了好哇，死人身上有一股味道，说不出来像什么，也说不出来是臭还是香，却令我着迷，我忍不住，忍不住扒下他的衣物，叠好放在枕边，那味道真是令人沉迷，不不不，是沉醉，我醉到睡了个有生以来最沉最香的觉。”
大堂里静悄悄的，只李翼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明明是正午时分，阳光透亮，却冷得人心尖发颤。
“可惜啊，这味道很快就散尽了，我从心里开始发痒，想要再杀人，可杀谁呢？杀谁呢？杀谁呢？我冥思苦想，吃饭在想、睡觉在想，连走路都在想。你猜，嘿嘿嘿，你猜我想到了谁？哦，不不不，不是我想到了，是他撞到了，骁果营堂堂副将，撞到一个力工，竟痛到直不起身来，他不是猎物，猎物是谁？不行，我不能就那么杀了他，杀人是件快了的事，不能用捂死的方法亵渎了它，于是，我找到了郑西北，谎称自己患了腿疾，要来药方和药材，又装作是郑西北的模样去见了杨锐。果然，果然杨锐毫不怀疑，主动喝下毒药，一命呜呼。哦哦，你问我在哪儿？嘿，我就站在他身边啊，看着他一口饮劲碗中的药，不多久毒发摔倒在地上，我快活极了，快活到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味道，那味道，实在是香极了！”李翼耸动着鼻子，快速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似是在回味一般，“男人，死了的男人身上的味道，令人快活到死啊！”
不用李翼继续往下说，在场人也都知道，蔡定的死也大约如此，只不过蔡定当时和赵青站在一起，更刺激了李翼的癫狂，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更停不下想什么更好的杀人方法，就直接将蔡定按在了水里。只可怜这三位将士，逃得过战场喋血，却逃不过人心狠毒。
跪在李翼一旁的赵青早就吓得手脚绵软，她当然知道李翼是杀人犯，可她哪里能想到李翼根本就是个地狱恶鬼，自己还将一片真心挂在这恶鬼身上，一想到自己曾与他朝夕相处，胃里翻起一阵酸，赵青呕吐不已。
周沐和许言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当然李翼和赵青早就是这两人的怀疑对象，但他们一直都认为杀丁甲是冲动杀人，杀杨锐和蔡定是为了隐瞒某些事，或是蔡定发现了丁甲夜半离开统领府并对赵青有所怀疑而上门探查，或是杨锐身为副将脱不开一些责任与赵青有所争执，但千想万想也想不到眼前的李翼已然入魔，杀人根本就是为了取乐。
周沐挥了挥手，捕快们立刻上前将李翼拖出去，留下一串恶鬼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不对！许言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追了上去，大喝一声，“李翼，他在哪儿？”
原本老猫只是想写一个因为受了宫刑而心理扭曲，要去杀最能代表男人魅力，军人，的变态杀手，可写到最后，老猫竟然想到一部电影《香水》，然后在更文的小书桌前默默打了个冷战。
网友评论
本来就已经很冷的我，看的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