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翟高泉著

作者: 翟高泉 | 来源:发表于2018-12-06 17:41 被阅读136次

    大朴带着家人的愿望,从那个偏远的鸟不拉屎的贫困村里坐上了从家开往北京的晚班火车。

    一天的火车后,大朴困意袭上双眼,他又困又饿,为了省几十块钱的火车票买了硬座。

    现在他浑身酸疼,打了几个大大的哈欠之后,打开包裹,掏出冷硬的干粮大口啃着,又昏昏地睡去。

      车子上一阵骚动,他被人推醒,列车员大声喊着北京西站到了,请下车。这是大朴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请字,臊的脸红。  来接他的是他的二哥。

    二哥见了他没出息的样子没有好脾气,推他的肩膀让他上公交车,一路颠簸到了六环外的出租房里。二哥没好气的掏出钥匙,推开那间狭小的出租屋,一阵恶臭袭来。

    这哪是人住的房间,比厕所还大不了多少,地上堆满了垃圾,一张木制的小床几乎到了散架的地步。

    大朴放下厚重的行李,侧着身从行李旁挪过脚,坐在小木床上,扑通一声,床塌了,床的另一只腿下垫的砖头碎成了沫。

    二哥更没好气,哼哧一声。就这还是我费了很大的劲才租来的房子,晚一步就改造成厕所了。

    果然是厕所,大朴也不说话,他本来就是让人呼来喝去的命。  这房租是我给你垫付的,赶快找活干,挣钱了还给我。

    大朴似听非听,想着家里上学的两个儿子,就快有学费了,一阵开心。  二哥见他还是那副不爱听的老样子,重重地摔了一声门走了,那门摇晃了半天才停下来。 

    大朴打开行李,一阵凉气从后背上涌,钱包不见了。这一个多月的生活费被人在火车上偷了去。

    大朴心中一阵难过,那些钱是家里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大朴至今还记得那个势利的姐夫冷淡的态度,指桑骂槐的口吻。

    大朴躺在床上哭,实是太累了,他睡着了。  一大早醒来,大朴没有钱买早餐,去了招聘市场,说白了就是诺大的北京不为大众所知的外来农民工糊口的地方,不是在天桥下,就是在脏乱的胡同里。 

    大朴找了一个路边坐了下来,认识了第一个工友。那工友长得又小又瘦,也是外来打工的。见了大朴主动上前将自己的馒头分给了他一个。 

    你是来找活干的吧,几天没吃饭了,看你都站不稳,哪个老板敢招你。

    大朴看着这个黑猴子,心里想着跟着这个人,应该有活干,现在大朴唯一要做的就是找活干,不然挣钱的愿望没实现,人恐怕都要饿死在大街上。

    中午也是这样过去了,大朴实在热,宽大的背心湿了又干,四十度的高温,等活的都吃饭去了,只有他还坐在这等,他想着,总会有人来的。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那留下的几个民工一拥而上,脱下上衣,让包工头检验--这是民工的行规,意思是展示自己的肌肉和身体,意味着有体力能干吃力不讨好的沉重的劳动,这些干着最苦最累体力活的劳工们早就不再把脱上衣当作害羞的事。

    虽然在广场外擦汗的农民工被高贵的本地人掩住口鼻,一脸摒弃的唾弃着,口中嘟囔着流氓和下贱人的自卑,好像是美国当年农奴制里场景,一面把你当牲口养着,一面从你身上榨取奢靡生活的资本。

    听到有人敲了敲,大朴用头顶来了一个下水道的窨井盖,双手实在没有闲着的功夫,他脱掉一只刚在下水道里浸泡了三个小时的白手套,现在完全看不出是白手套,还沾着许多下水道里的油污。

    他就那样站在下水道的梯子上,露出上半身,半靠着窨井口,用右手拍拍送来的工作餐上的泥土,揪掉一点土渣,用手抓着米饭吃。

    他几乎算是爬着回家的,不敢坐公交,怕人家嫌弃他身上的气味和脏衣服。他就那样半爬着回家,双腿跪在下水道旁一天,双肩酸疼,双腿几乎没有了知觉。

    打开门,大朴就瘫倒在床上,这是他工作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可以领到工资了,他心里暗笑,孩子的学费有着落了,没一会便昏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他想起今天要发工资,急忙起来,到了包工头的公司,保安拦着不让进。农民工不能进去,保安一眼没看他。

    那你能进去找一下老板吗,我今天来领工资。老板不在,下午再来。  大朴也无奈,想着来回走的路途有点远,干脆一个人坐在门口,等到下午,那保安还是不让进,老板出差去了,你明天再来。

    可是你不是说下午的吗?大朴不明白,这摆明了就是推脱。 

    我能知道老板有没有事情,让你明天就明天别废话。  然而第二天还是不让进,大朴看见那包工头搂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有说有笑从大楼里出来,走向门口的汽车,便大步上前,询问工资的情况。 

    那包工头一脸的扫兴,他那里会记得这人是谁,生气地问道多少钱欠你?  600块钱, 您要是有闲钱就给了吧,我都等两天了。 

    那包工头大喊着,要什么钱,没有,我从来不欠别人钱,我公司这么大,还能欠你六百块钱吗?转身要走。

    大朴嘴笨,不会理论,也不知道怎么说,想上前找他说一道,那包工头转身一脚将大朴踹翻在地。

    保安见了,对他又是一阵拳脚相加。将他拖到一边。  大朴委屈至极,辛苦拿命挣来的工资没要到,还让人打了一顿,也不知道到哪里去诉理,急得踹门。

    巧了那黑猴子打门前路过,告诉他那老板向来的黑心,仗着背后有人,欠了很多人工资,大家都知道没处说理,便都不了了之。

    黑猴子,你明天跟我一块去,让我进到大楼里找他,我感谢你。

    黑猴子站在门口吸引保安注意力,大朴趁机溜进公司,在十三楼找到了办公室,和黑猴子一起见到了那包工头。

    猴子喊了一声张总,在老板椅上大声酣睡的包工头醒了,睁开一只眼看了看两人。  又是你们,赶紧滚。

    大朴自知讨薪无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张总把钱给他,那包工头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有本事你就跪着,钱也不会给。

      大朴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黑心的人,很胖,戴着大金链子,手机还玩弄着手机。  越过护栏,站在窗户边上,黑猴子要拦着,大朴将他推开。

    今天我的六百块钱你要是不给,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让你赔的更多,我只是想要回属于我的工资,就这么难吗?  那包工头也慌了神,趴在猴子耳朵边上小声说,你要是现在报警,我多给你一百。

    猴子那贼眼睛转了转,掏出手机报了警。  警察来了,是附近的派出所,跟包工头很熟,默契般走进来,对视一下,好像这种事发生了很多次。

    那警察只说了一句,你下来,滚下来,还爬楼,你怎么不上天,容不下了是不是!  大朴气不顺,你只要让他把钱给我,我就下来。

    那胖警察也不说话,径直走向大朴,其他人也吓坏了,拦着他怕出了事情。

    他也不顾,大力一把把他从窗户旁拉下来,用一只脚踩在大朴的脸上。

    贱命,没本事,充什么大尾巴狼。

    大朴心里绝望,事情进展很快,处理的十分顺利,大朴被以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拘留七日。

    工资要了回来,那黑心的包工头打通了关系,让他在拘留所里呆了七天。

    黑猴子去代签处理结果,劝他别想不开,我们就是这个命,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咱也不懂法,也没有关系,以后这种事能忍就忍了吧。  大朴也不说话,低着头,不说话。

    他没想到,外面的世界这么复杂,原来有钱可以买来任何东西,穷人也就永远只能穷下去。  大朴的姐夫知道这件事,都装作不知道,也不看望他,极力保持一种与罪犯之间的距离,生怕一点污名沾染到自己身上,连累了自己。

    那姐夫想着送点东西给他,姐姐拦着骂他,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怕人家以后查到你的头上,你以前犯的小错误生怕人家都不知道是吧,二哥都没找他,你伸什么头。

    那二哥找了大朴出租房的房东,得意地说着,当初我就是不让他犯错,不让他找事,他就是不听,现在弄了一个坐牢的官司,我们祖宗几辈也没遇到这样的事。

    我管着他都管不好。

    那房东地道的当地人,揉不得沙子,喊着也将他推出门,让他赶紧换房子,找下家。  那二哥觉得受到了房东的冷落,没有展示自己的料事如神。

    走到大朴的邻居家门口,对着那个低着头焊门窗的四川人说,知道为什么大朴没回来吗?大朴犯了事坐了牢了,当初我说话他不听,我就知道他要犯错误,以后你别和他交往。

    那四川人听不太懂他说什么,只听懂了坐牢几个字,便答道,我看大朴不像是坏人,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是不是人家冤枉他,让他坐了牢。

    二哥只是生气,坐在小板凳上答到,冤枉什么,他为了钱要去杀人,我都听说了,还戴着手铐,就是犯了罪,你看我几代的良民哪里会犯罪。

    大朴在看守所呆了七天,一路也不知道方向,走回了家,丢了神一样,只是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他孩子的学费,六百块钱。

    大朴躺在床上,眼睛也不眨,看着那堵墙,墙上挂着一个小铃铛,有风进来,吹着响。

    他就楞楞的看着。

    那房东和一帮人站在门口往里看,半天大朴也没有什么动静,觉得没有意思都各自散了。

    大朴一个侧身,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这口血有咸,像是憋久了,郁积在心口烧开的水。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又躺着,舒服了一点。 楞眼瞧着手里的钱,这是给孩子的学费,我明天就回去了,不来了。

      第二天,大朴的门关着,第三天还是。

    人们找来他的二哥,打开了那扇吱吱作响的门,大朴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很安详。  床边的地上放了一瓶安眠药。 

    大朴在梦里回到了家,给两个孩子交了学费,还买了两个书包,大朴看着妻子坐在门口开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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