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厨房传来躁动,豪生猛然惊醒,发现壮大叔睡得正香,挂钟在凌晨三点处摇摆。豪生不敢叫醒壮大叔,随手拿着电蚊拍蹑手蹑足走到厨房,果然看见一道鬼祟的影子。
小偷?豪生躲在墙边窥视,这个纯朴的村庄大伙都认识,竟然还敢登门偷窃。
万一不是小偷怎么办。豪生慌得差点把电蚊拍落在地上,他紧抱着电蚊拍,紧张地再往厨房瞥了眼,想到可能是有人看到赫尔曼张贴的悬赏文,特地摸到这儿领赏的。
上半夜喝得太尽兴,沉浸在欢愉气氛之中,豪生差点忘了正经事。想到赫尔曼,对手就不可能只有一个,他沉着呼吸,悄悄观察四周,忽然厨房里悄然无声。
“啊──”豪生的嘴被摀住,眼睛瞪大的像要凸出来。
“没事鬼叫什么?”令臣问。
见是令臣,豪生松了口气,骂道:“你干嘛大半夜的在厨房晃来晃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人来追杀我们。”
令臣笑了笑,指著餐桌上锅子盖著的方便面:“没事,我肚子饿了,想着偷偷爬起来找东西吃。”
豪生拍了他的肩头:“差点没被你吓死,等等,你干嘛脱上衣啊?”
令臣裸著上身,露出大片巴利文刺青,要是站在夜色中不动,准会被人当成地狱跑出来的罗刹吓死人。
“天气闷,见着没人,索性脱衣服。”
豪生打开厨房的电灯,看见加了菜跟蛋的方便面,笑道:“谁叫你刚才硬撑著不吃,你就不怕这面有问题?”
“检查过了,封口封死的。”令臣找了双筷子搅面,“时间差不多,能吃了。”
见到这一幕,豪生不禁觉得令臣有趣,说到底还是个人,再怎么提防仍有破绽。不过闻到面香,豪生忍不住嘴馋,凑到一旁搧热腾腾的香气。
“橱柜下面还有很多,反正都吃一碗了,不差再借一晚。”令臣仿佛听见豪生肚子咕哝,替他泡了一包。
等热水开的时候,豪生问:“虽然暂时躲过大个子追击,但我们要待到什么时候,我可不能一直请假啊!”
“解开最后的密码,随时出发。”
“我以为你早就解开了,只是想装神祕呢。”
“哈哈,看来我在你心底也落得不好的印象。”
那些关于令臣的往事多少影响豪生,尽管豪生相信自己看到的。
“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说你会挑个适当的时机告诉我们。”这是豪生的实话,他认为令臣做事谨慎,如无绝对把握不会轻易出击。
更何况现在还有人追杀他们,因此就算令臣知而不说也可理解。
令臣盯着豪生闪过一丝慌张的眼睛,吮著面条道:“我确实有些想法,但无法确定,可能需要村人帮个忙。”
“咦?还真的啊?就是说我们很快就能走啰。”
“最迟后天。”
“那就好,不然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快被革职了,还要提心吊胆被追杀……”
令臣露出愧疚的神情说:“实在很抱歉,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不是啦,我没有怪你。”
“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不是我的原则。”令臣替豪生泡好面,送到他面前,说:“当然你若执著于此就另当别论了。晚安。”
令臣将筷子放在盖上,走回壮大叔特地准备的房间。豪生边吃面边想着令臣方才的话,几乎可以解释成“你既已承诺安柏,这件事情就有你一分”。
过了这些天,豪生倒不在意被拖下水,最承受不住的还是安柏跟令臣之间微妙的氛围。但这话两方都没法说,一是令臣已说过原则只管任务,其余不理;二是安柏打从骨子里不信任。
豪生总感觉事情会有更戏剧化的发展。
※
将近中午,阳光将客厅晒成三温暖,豪生才在满头大汗中醒来。他昏沉沉地四处张望,发现一个人都没有,疲倦的走出门外,看见令臣活力充沛的蹲在屋簷上帮忙修补缺漏。
“终于醒啦,我以为你要睡到吃晚餐。”壮大叔大笑道。
豪生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手。
壮大叔挥手道:“没关系,很快就好了,等一下我们准备吃饭。”
“安柏呢?”豪生赶紧改口:“安柏小姐去哪了?”
“她一大早就到附近研究图腾。记得进村时看见的图腾柱?”
豪生摇摇头,昨天进村已经过黄昏许久,村口黑灯瞎火,隐约记得立著两根雕满花样的大柱子,但看不清上面的纹样。
“那个外国小姑娘很厉害啊,会说中文,还有说我们的话。”壮大叔赞道。
安柏突然从后面出现,把豪生吓了一跳,他瞥见安柏右手多了条新编的彩绳。
“也许我身上流着排湾族的血?”安柏说。
“那太好了嘛,有漂亮姑娘当我们族人最好啦。”
豪生暗忖,虽然血缘淡了些,但也不是完全无关系。
安柏摇头莞尔,豪生隐然察觉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似乎宁愿当成她是专门研究南岛语的专家。
于是改变话题:“大哥,那个地方会很远吗?”
“不会,我记得那个时候有写日记,走半天一定会到,那个时候他们还说如果挖到黄金还要分我。不过怎么可能有嘛,有也是我们子孙去挖,哪轮得到他们。”
“日记……”令臣眼睛一亮,沉住情绪追问道:“日记是记载到内文社的路吧?”
“内文社,没错,就是内文社。”壮大叔点头,“现在出发的话,去那边一片黑抹抹,我看明天清晨出发最适合。”
“那是他们没看见藏宝图,不然就不会只是说笑。”豪生自言自语道。
壮大叔倒是听到心里去,连忙问:“哦?难道你们有藏宝图?不可能啦,考古队几十个人都挖不出一根鸟毛,你们三个要挖什么,又不是拍电影。”
豪生愣住了,急忙瞥向安柏跟令臣。
“哈哈,黄金倒不敢想,只希望能发掘出有价值的文物,内文社乃大龟文王国政治中心,必定有更多可观的史蹟。不管怎么说,史料记载仅能追溯到四百年前,但大龟文肯定有更长久的历史。”令臣打起马虎眼,顺利带走焦点。
“对啦,我们的文化就跟歌谣一样古老。”壮大叔爬下铁梯,向令臣喊道:“上面先这样OK啦,我去叫我老婆煮饭。”
壮大叔走后,豪生才敢放松肩膀,那一瞬间他仿佛从壮大叔深邃的眼眸看见如同赫尔曼的杀气。
令臣爬下来,左手搭在眼眉上,扬起一抹不寻常的笑靥,“他的日记肯定记录了我们需要的珍贵资料。”
“会吗?他们自己人都说黄金是传说了。”
“只要见到日记,一切自有分晓。”
“你可不要偷东西啊!”看见令臣的神情,豪生立刻有不好的预感。
安柏坐在石阶上,抱住膝盖,冷眼看着令臣说:“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祖先跟大龟文王国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的确,从那个东西能略知一二。”令臣直言不讳。
豪生“啊!”了一声,装出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的震惊表情,但没人在意他。
“如果我早知道地图指的是大龟文王国,那么我就可以省下那一半酬庸。”
“说的没错,但我还有一点用处,解开最后的密码。”
“那么你有头绪了吗?”
“抱歉,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思考,或许黄昏前我会想出解答。”
“很好,代表我们相处的时光将越来越短。”
两人始终绽著笑脸,眼里却有流转不同的打算,身为知情人亦是局外人的豪生最能感到尴尬。
用餐时的氛围相当融洽,安柏不停述说关于排湾族的文化知识,事实上在令臣破解地图之谜前,她仅知道这些知识是祖先从一座南方岛屿带来,解开一切谜团后,安柏冰冷的表情也柔和不少。
夜空跟昨日一样星河满布,豪生陪令臣在微弱的路灯下抽雪茄。
豪生脑子里想着安柏热切的笑颜,难以想像她也能有如此温情的一面,或许是血液里某个密不可分的连结所造成。
“笑什么呢?”令臣抽得很小心,这是倒数第二根了,而这个牌子的雪茄显然方圆十公里处都买不到。
“没有。”
“安柏姑娘?”令臣微笑道:“我承认她笑起来更美。”
“那个,令臣,你不怕安柏小姐丢下你吗?”
“嗯,我不喜欢雇主中途撕毁合约,这不道义。我知道你的意思,安柏姑娘已经解开大多数谜底,似乎已经不需要我,而且她正有此意。事实上,我对安柏姑娘仍然有用。”
“黄金之谜?”
“对一半,她想知道狗门的位置,但不是为了黄金。”
这么说豪生就懂了。
突然一阵浓烟窜升,随即两人的谈话声被尖叫淹没,定睛一看,原来壮大叔家的仓库发生火灾。身为消防员的豪生脑内立刻响起警报,跑过去大喊著疏散众人,壮大叔的老婆讶异地看着窜天火势,豪生急忙拉开她。
“大家别慌,去活动中心跟公所拿消防器,仓库里面有人被困住吗?”豪生熟悉的指挥村人,这一刻火光照着他英勇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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