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猫

咱家已经好多年不养猫了。养小动物最怕的是感情深厚，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当它忽然消失不见，心里就会措不及防地空了一片。

很多年以前，父母带我搬进了一个院子里，院子里住着几个租户。我们租了一间平房，里面还保留着年久的灶台。父母整天忙着做生意，到很晚才回来。我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就到院子里玩耍。院子南边有一座花坛，栽了几树腊梅。冬天梅花傲寒绽放，满树火黄，迎风招展，整个院子都飘着浓浓的花香。

有一天，父亲不知从哪捉来一只小猫，用绳子系在屋里的凳子上。这野猫浑身脏兮兮的，脾气也很暴躁，不停地撕咬着绳子，一点也不安分。

我扔了一块鸭屁股给它，它闻了闻，没有动，似乎有所警觉。我又端了一碗水搁它面前，它愣了一会儿，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又没有再碰。我索性就不去理它了。

过了一段时间，小猫不折腾了，安静了许多，给它东西也愿意吃了。父亲解开了它脖子上的绳子，它甩了甩脑袋，喵喵地叫唤。重获自由了，看来很高兴。

父亲给它洗了澡，褪去一身的尘土，才发现，它的毛雪白雪白的，像一团小雪球。父亲给小猫起了名字：道咪。

午后的阳光洒在花坛上，梅花树的影子在地上随风摇曳。道咪每天下午都会钻进花坛草丛里睡觉，偶尔它会叼只虫子出来，甩在地上，两只爪子来回地拨弄它，直到把虫子折磨得一动不动才罢休。

父亲看电视的时候，道咪就静静地趴在旁边的凳子上。有时呼它的名字，它就喵喵地叫唤着，似乎在回应。父亲还时不时地买些小鱼，特地烧熟了给道咪吃。对它疼爱有加，感情日益深厚。

花坛里的梅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冬去春来，院子里的时光在一天天老去。道咪好几天不肯吃东西，起初父亲以为它生病了，就像人会感冒发烧，过几天就会好。一家人也就没有在意。

中午我放学回家，看见道咪在院子里迟缓地迈着步子。我本想悄悄地跟过去逗逗它，没走几步，却发现它正在呕吐。我惊慌失措，怔在原地。道咪回头望了我一眼，眼神哀伤，好像诉说着什么，蓦地又转身，渐渐走远了。

后来，我们就找不到道咪了，它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父亲在院子里叫喊着它的名字，却只有风声呼呼地回应着他。一连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父亲无奈地就此作罢。

某一天父亲去外面倒垃圾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道咪的尸体躺在垃圾桶边上，嘴唇发紫，像是中毒的迹象，脏兮兮的身上看不到一丝雪白。父亲强忍着悲痛，转身快步地走了。

国学大师季羡林曾在散文《老猫》中提道，猫清楚自己何时寿尽，在大限将至时，它们会离开主人家，躲到一个寂静的地方，悄悄地死去，不让主人难过。

猫如此通人性，明事理，真让人嗟叹不已。生死不过是一尘黄土，猫已看透，世人呢？

2017年5月1日，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