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几场雨,温度骤然下降,把人一下带入进了秋天。
今年的秋天比往年来得更早,或者说,是还没感受到秋的凉意就先感受到了冬的寒冷。
坐在开足了暖气的小骄车上,窗外的银杏不再像春夏那般富有生机,剩下的只有银杏叶开始泛黄逐渐走向人生轮回的尽头,街景倒退,主城区的车流开始增大。
小车一路驶往的方向越来越人烟稀少,车停在了一个墓地外,下车。
一阵冷风刮来,她裹紧了衣服。
一捧白玫瑰,一身温柔的浅紫大衣,与只有灰和黑的墓地显得些许的不同,两人朝着第十列十五排走去。
鸟儿在空中盘旋,发出悚骨的叫声这与寂然的墓地形成了阴森的场景。
妈,我来看你了。”
前一年的十月十五日,她的母亲去另一个世界开始了新的人生。
属于救护车的声音在小区里响起,邻居们开始聚在一起讨论开来,没承想,躺在担架上虚弱的身躯是前几天还一起跳广场舞一起锻炼的人,往日的硬朗不复存在。
她跟着担架上的人一同上了救护车,救护车正驱车赶往医院,她看着倒退的街景,仿佛母亲的日子也如这倒退的街景般一生就这么转瞬即逝了,母亲所剩的时间一点一点如同沙漏般往下倾泻,抓不住,止不住。
医院急诊室里人满为患,到处充斥着刺鼻难闻的消毒水味,这里的每个人眼里都满是疲惫以及恐惧。
她母亲从救护车上抬下来,医护人员经过急诊室直奔急救室。
“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一道门,把她和母亲硬生生隔绝开来。
一个小时前母亲还兴致勃勃的拿着亲手做的旅游攻略和自己讨论着去哪儿玩,可转眼,母亲就被推进了急救室,还没缓过来的她瘫坐在地,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摇地坠。
她害怕极了,害怕听到噩耗,害怕死神的降临,纵使心里闪过无数个不好的念头,嘴里念叨的不过还是病人家属常念的台词“不可能,不会的……”
三个月前,母亲就已经开始出现不适,她一次又一次劝母亲去医院检查,母亲也是一拖再拖。
手机铃声拉回她的思绪,她蹙着眉头盯着屏幕上面的未接来电。
良久,才按下接通。
“喂,喂?喂!”那头是男生焦急的声音。
“喂~”她的声音颤抖着应着。
“怎么了,嗯?”男生满是担心的问。下一秒已经冲向了电梯口,着急的按着电梯按钮。
“我妈她…,她…,她好像不行了。”她略带哭腔的回道。
“你先别急,你在哪?”
她报了一个医院的名字,以及所在的位置。
“好,你别怕,我在赶来找你的路上。”
穿过人潮,顺着护士指路的方向,他找到了他的女孩,他看到他的女孩满脸泪水,脸上满是恐慌和害怕。
“没事没事,会没事的。”他把她拥入怀里,像抚摸心爱之物一样,温柔的抚平着她恐慌的心
母亲是在四小时后从急救室里被推出来的,医生告诉她,人是抢救回来了,但能活多久就得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是多么让人有希望又多么让人失望的词。
虽然心里明白母亲真的要离开她了,但她也庆幸母亲至少还有多看一眼这世界的机会。
那段时间她每时每刻都陪在母亲身边,把母亲做的攻略拿出来和母亲一起讨论着:“等出院了,我们去丽江,然后去布达拉宫……”
天气一好就会推着母亲去晒晒太阳,母亲时常会说些伤感的话:“这太阳真明媚,但我见不了多少次咯。”
母亲经常因为药物反应而产生呕吐,所以只有靠打点滴维持身体所需营养,母亲因为经常化疗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削瘦得只剩下了让人看了都觉得吓人的皮包骨。
体重蹭蹭蹭往下掉的不止是母亲,她的体重也掉得厉害,整个人看上去除了苍白和只剩一双黯然失色的眼神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汇他见后先是心疼再是怜惜。
她有时照顾母亲累了,便会在他身上靠会儿,她说:“我以后可能只有你了。”
她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一转身就看到他,他一直都在,心里才会安心了许多。
至少她还有继续被人爱着的感觉。
每天饭点他都会准时提着保温桶出现在她面前,他的手艺向来不错她每次都光盘解决,可自从母亲病重她每次都只吃几口便说已经饱了,他无奈,他有钱,但好像钱救不回她的母亲。
母亲的心态向来都很好,甚至有时候还会哄一哄她:“妈没事,生老病死,很正常的。”
他每天下午会来陪她母亲,有时讲个冷笑话,有时唠点家常,有时母亲会跟他聊她小时候,母亲说:“你们俩好好的,她从小都是我一个人带大的,我走了,她只有你了,能看到我女儿找到个真心待她的,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她站在门外,眼泪早已决堤。
可能人都是这样的吧,出生,长大,工作,结婚,生子,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看着她有个好归宿,便觉得这辈子的任务也完成了,可以安心的去了。
母亲的病一次又一次加重治疗方案一改再改,她最怕的就是医生问她选择哪种治疗方案。
每次在拿不定治疗方案不愿面对现实的时候他都会用最恰当的方式给她建议。
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只有陪着,才会让她心安一点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军奋战。
临近秋天的尾声她母亲眼见有所好转,她也松了口气,可阎王看上的人怎是药物治疗就能留得住的呢。
夜里八点,刚准备休息的她就听见了仪器的报警声,报警声刺穿她的耳膜仿佛那不是仪器发出的声音而是阎王来告诉她要带走母亲的声音。
她来不及悲伤,赶忙去按呼叫铃,几十秒后一群医护人员朝母亲的床位围去,病床一旁的帘子被拉着里面和外面形成两个世界。
里面的人奋力抢救着患者,外面的人像被遏制住喉咙喘不过气,她的心被一刀一刀的划着,如同被订在十字架上的囚犯受着精神和肉体上的凌迟。
她和母亲又一次被隔开了,而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害怕,她更清楚的明白死亡离母亲更近了一步。
他到病房的时候看到她和母亲被隔开来便已猜到了事情的发展。
医护人员在病房里抢救二十分钟左右后又把母亲拉进了急救室。
她紧紧的跟着病床眼神一直在母亲身上从未离开,双手也握紧了母亲满是生活所留下老茧的手。
“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这句话她不陌生,这个急救室她也不陌生,但这种被各方负面情绪朝自己压过来的感觉让她被再一次打倒。
她知道,这次母亲很难活着出来,她开始祈祷着,祈祷着时间过慢点,母亲多在世上停留久点。
人们说医院的祷告比在教堂里听得多,可能人天生就是这样,只有在病魔缠身的时候才会格外想抓住留在这世间的每一分钟。
她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但在看到母亲体温逐渐下降的身体的时候她还是哭得溃不成军。
母亲最终还是没能撑过秋天欣赏冬天的雪景。
几天后,举行葬礼,处理母亲的后事,封棺埋土。
她木讷的看着母亲成为那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好长一段时间里她始终无法相信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
有时梦里梦到母亲,醒来后她会使劲回想那个画面,她会跟他说,我觉得母亲回来了。以至于身边人都觉得她精神分裂了。
只有他会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像是在哄小孩般轻声跟她说:“母亲会在某个地方看着你的,你要连带着她的那份希望开心幸福的活下去,好吗?”
那段最艰难如同地狱般的生活以及她哭红的眼,成了她刻苦铭心的记忆。
母亲跟着那年秋天走后,她和他去了母亲那本攻略上的每一个地方,会带着母亲生前的心爱之物在各个地方打卡,这样好像就觉得她和母亲是一体的。
景点挨个打卡完,攻略被翻了又翻,她心里的伤口也随之逐渐愈合。
“妈,你看,我有在好好的生活哦,你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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