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嘴里喘着粗气,满脸通红疲软地从挺得僵直的惠英身上下来,卷过被子骂了声“他娘的挺尸一样,真是晦气!”翻过身就睡了。不一会儿就听见他震天响的呼噜声。
惠英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死鱼直挺挺地躺着,两眼瞪着天花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虽然房里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望着望着,村里的鸡就叫了,狗也跟着凑起热闹来,天也就亮了,村子一下热闹起来了。
惠英穿戴整齐麻利地生了火,下了面条叫醒儿子和刘二。三碗面条还冒着热气,其中两碗面满满当当,面上各卧着两个荷包蛋。另一碗汤汤水水飘着几颗葱花几根面条也显得满满当当。
吃过面条惠英便送儿子去上学了。院里那条狗对着树根撒了一泡热腾腾的尿。刘二朝狗啐了一句“死畜生”便解了皮带对着树根也撒了一泡热腾腾的尿,抬起右手用小拇指在牙缝里抠了一圈,嫩绿的葱花粘在指甲盖上,奋力一弹飞得老远。
对于刘二来说,他美好的一天都是从这碗热气腾腾的面和这泡酣畅淋漓的尿开始的。刘二将门一锁,抬手擤了把鼻涕擦在鞋后跟上背着两手出门了。
“刘二,今天准备赢多少啊?”张大爷乐呵着问刘二。
刘二不应声,只嘿嘿地笑,径直往牌馆里走去。
惠英送完儿子上学后扛了锄头到地里准备把没翻完的地再翻一翻种上点白菜冬天吃。
“惠英,干活去啊?我看见你家刘二又在牌桌子上坐着呢,昨天回去他没把你怎么着吧?”
迎面走来的李大妈殷切地问道。
惠英牵牵嘴角算是回应了,扛着锄头往地里走着。路上腾起的黄土飞扬,牛刚拉在路边的牛粪还冒着热气,惠英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亲切可爱。
别看惠英个头小却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还未出阁时就顶半个壮劳力了。那时候惠英和隔壁村田老汉家的二儿子田大志情投意合,常跑到田老汉家帮忙干活,又是洗衣叠被又是生火烧饭,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田老汉家的半个女主人了。
无奈田老汉老伴去世得早,没有女人的家就不像个家,惠英却把田老汉家收拾得像模像样。起初这一切惠英她爹娘都看在眼里,村里人也都觉着惠英和田大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没成想,田大志有次出工被机械轧断了右脚五个脚趾头,右脚掌像个硬邦邦的萝卜走起路来很费力气,更别说干重活了。
惠英往田老汉家跑得更勤了,这惠英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那媒人把惠英家门槛都要踩烂了,这其中就有村支书家。刘二可是村支书家的独苗苗,惠英她爹想惠英要是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
惠英她爹好说歹说做不通惠英的思想工作,只得把她关在家里。刘二家的彩礼已经收下了,这惠英不嫁也得嫁了。
出嫁那天,村里异常轰动热闹,席面很阔气,只有惠英不像出嫁的新娘倒像是奔丧的阴沉着脸。大志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第二天就远走他乡外出谋生了。
惠英过门没两年,村支书就去世了。惠英和刘二独立门户过日子了,谁知道这刘二公子哥习气颇重,白天游手好闲地里的活从不干,到了晚上却像勤恳的老黄牛拼命地犁惠英这块地。
不久,惠英生下了儿子,出了月子惠英就下地干活了。这些年惠英哭过闹过,每次刘二他娘劝劝,刘二又收敛些。后来刘二他娘也过世了,刘二更无法无天了,皮肉细嫩的楞不像个庄稼人,惠英却像块熏黑的腊肉。
惠英也想过跟刘二离婚,可每次看到儿子无辜的双眼,惠英的心再也硬不起来。刘二一再肆无忌惮,惠英一再地忍让,生活终于把惠英逼到了死胡同。
昨天惠英刚从地里回来,家里冷锅冷灶就气不打一处来,跑到麻将馆找刘二。
“打,我让你天天打麻将!”惠英大喝一声掀了刘二的麻将地上砸了一地。刘二两眼瞪得跟牛眼一样,反手给了惠英一个巴掌。
麻将馆里的人都讪讪的,有的上来拉架,有的觉得扫兴垂着手站着看热闹。惠英挨了这一巴掌,又羞又恼捂着脸哭着跑回家了。
到了晚上,刘二回家了,屋子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刘二抄起木棍朝惠英身上死命地打,好像打的是一头没有生气的猪。
“让你掀老子麻将,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刘二完全发了狂,一下又一下地朝惠英身上打下去。儿子躲在门缝里战战兢兢像只哆哆嗦嗦的羔羊。惠英咬着牙连哼都没哼一声,村里谁都不知道这一夜刘二家里发生了什么。
惠英到村子里四处转了转,又到儿子学校偷偷看了认真听讲的儿子。到了地里,惠英卷起衣袖手臂上的淤青触目惊心,此刻她已忘了身上的痛。
她拧开了除草剂的瓶子,一仰脖倒在了嘴里。她靠在了木桩上,天很蓝很蓝,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大志的笑脸,有儿子乖巧的脸,唯独没有刘二狰狞的脸……
等到人们发现惠英的时候,她已没了呼吸嘴角带着笑。村里人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想不开了呢?既然想不开怎么嘴角还带着笑?
院里的狗昨晚下了一窝狗崽,刘二和儿子坐在门槛上望着天,儿子嘴里念叨着:“小狗有妈妈,今天我没有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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