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食蚶

作者: 猫擦鼻涕 | 来源:发表于2018-04-25 08:27 被阅读23次

清人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写道:“蚶有三吃法。用热水喷之,半熟去盖,加酒、秋油醉之;或用鸡汤滚熟,去盖入汤;或全去其盖,作羹亦可。但宜速起,迟则肉枯。”袁枚是浙江杭州人氏,食蚶的方法自然与我们诏安的大相径庭。但袁枚指出了食蚶的要点“但宜速起,迟则肉枯”,诏安人同样深谙此道。

在诏安,蚶一般只需用开水烫一下即可食用,但这个烫也是有着一定的门道与技巧。烫不及,则蚶难以剥开,即便剥开了,也是带着浓浓的腥味;烫过头,那蚶就开口了,里面鲜甜的汁水就会流失,蚶肉变得干瘪且毫无滋味。烫蚶时在锅中烧上一锅水,待锅中的水冒“胡溜穿”(即泥鳅穿,诏安话,意思是水即将烧开时冒小水泡的状态,就像一条条泥鳅在水中穿梭时激起的小水泡),便可将洗净的蚶倒入锅中,片刻后用笊篱迅速捞起(或直接起锅倒掉水),这蚶就烫好了。可是这种烫蚶的方法需要高超的技艺,我一般用另外一种更简便的方法。即将蚶放在笊篱上,烧开一壶水,边簸动笊篱边浇开水,一般开水浇完了,蚶也就烫好了。剥开烫好的蚶,先细细一闻,空气中有种难以察觉的蚶特有的海洋气息。接着迫不及待地将蚶壳中带着蚶血的蚶肉吸入口中咀嚼,让鲜嫩的蚶肉略带腥味的咸甘在舌尖上缱绻。我总是欲罢不能,直至桌上堆起小山般的蚶壳。

诏安人还常常将烫好的蚶再加入陈醋、鱼露、蒜蓉、辣椒碎、芫荽末等等调料进行腌制。这样经过腌制的蚶味道更加多元化,也更诱人食欲。我还曾参考“洗手蟹”的做法,在腌制的调料中再加入少许花椒油或花椒末,用花椒的麻与香来点缀蚶的鲜与甘,会让人从味蕾深处惊艳。

诏安还有一种颇具趣味的吃蚶方法,那就是煏蚶。升上一个木炭小火炉,小火炉上放上一块瓦片,将洗净的蚶置于瓦片上慢火煏炙,只要蚶一开口,便可拾起,佐上蒜醋,即可大快朵颐。想起小时候,冬日的午后,我们几个堂兄弟窝在老屋的院子里煏蚶。贪吃的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瓦片上的蚶,只要某个蚶发出轻轻的一声“嘭”,旋即张开了嘴,大家便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抢,也顾不得被滚烫的瓦片烫得呼呼大叫。点点冬日的光斑,星星滚烫的炭火,老屋的院子里满是堂兄弟们的嬉闹欢笑声,再加上美味的煏蚶,就是我记忆中最美的童年时光。

其实,煏蚶还是一道传承千年的美食。唐人刘恂在《岭表录异》中记载:“……瓦屋子,盖蚌蛤之类也……壳中有肉,紫色而满腹,广人尤重之,多烧以荐酒,俗呼为‘天脔炙’……”根据明人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的考证,这“瓦屋子”就是蚶,而“天脔炙”无疑就是煏蚶了。由此看来,远在盛唐,这煏蚶已经是一道只应天上有的美味了。

我小时候体弱,奶奶还经常熻蚶糜给我补身子。碗中先盛入小半碗热气腾腾的烧糜(烧,诏安话,意为滚烫),放入几个洗净的蚶,在用烧糜将蚶盖住,静待片刻,这蚶糜就熻好了。蚶糜补气养血,温中健胃,再加上奶奶的用心,也难怪我现在能如此壮硕。

蚶不仅仅美味,还是种带着美好寓意的吉祥物。在诏安,蚶壳被称为蚶壳钱,有着富足的象征。诏安人除夕夜的围炉宴上,一碗满满的蚶是必不可少的。在我老家,族谱中就明确记载,祭祖“八大碗”中必须要有一碗蚶。我还曾见过有大人将洗净的蚶壳用红丝绳串成串给小孩子当玩具,也许就是希望小孩子长大后能过上富裕美满的生活。清明上山扫墓时,诏安人定会用蚶祭祀祖先,祭祀后随即食蚶,并将蚶壳抛掷于坟头,以示富足。祭祀过程中有时还会用一对蚶壳作为掷筊的筊杯(筊杯应该写作筊贝,原本用的就是蚶壳)向祖先测凶问吉。

蚶虽然一年四季都有,但还是以入冬后最为肥美。诏安的冬日原本就不算冷,再加上蚶的美味与美好,又似多出一份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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