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班生

一

华仔夺门而出的刹那，久违的泪水肆意地侵蚀他粗糙的脸庞。门内是无尽深渊，门外是未知天空，何去何从他还是做出了抉择。

教室里依然传来阵阵的哄笑，以及老师厉声的斥责，他只停下望了一眼，就像展翅鸟儿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入无尽的蓝天里。

他知道，今天能做出这个决定，代表了他与内心的彷徨彻底决裂。此后的路怎么走，往哪里走，都与身后的一切再无相干。

二

华仔刚从差生班转来时，眼中总蕴含着希望、友善与崇拜。这里有全校最聪明的学生，还分配了最优秀的老师，连实验仪器都是优先配送，这里的条件是那么得天独厚，仿佛这里的学生名列前茅都是理所当然。

相比自己从前的差生班，华仔觉得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很想尽快融入这个集体，他知道能来这个优等生班，其中虽然也有自己的努力，但更多的还是父母的争取。

也许从这时候开始，自卑的种子就在华仔心里悄悄扎了根。

“喂，这是哪来的小毛孩？”

“可能是个智商捉急的三无产品吧，哈哈哈，”另一个学生满脸蛮横地站起来。

“不是......我是刚从下面11班转上来的......”

“好了别说了！我们知道你是差生，来我们这里可要好好学着点，怎么样，先拜个师？”另一个学生放下书本，甚至摸了一下华仔的头。

华仔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在他的印象里，优等生难道不是代表着斯文儒雅吗？相比自己从前的班级，虽然成绩偏低，大家倒也其乐融融，哪像这里处处凶神恶煞。

华仔新加入的优等班很排外，班主任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他不认为这是坏事，他一直觉得这是优等生的傲气，总不能被新来的差生带坏了吧。

要知道班主任可是把最大的筹码压在这一届上了，因为只要他们中有一个能上清华北大，自己明年的教导主任竞选可就十拿九稳了，在这关键时刻他不允许出现一丝偏差。

那个新来的插班生么，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这种思想直接导致了不受约束的学生们更加变本加厉。

华仔是个安静的甚至有些内向的人，面对同学们的咄咄逼人，为了早日融入集体，他仍然一味地委曲求全。

而因为跟不上优等班的节奏，很多课程他无法听懂，这就必须主动请教别人，这就给了同学们进一步嘲讽他的机会。

由此很多学生认为华仔是个软柿子，华仔的低微懦弱也加重了大家的轻视。

“他笨，他活该，”有些人甚至开始光明正大地侮辱他。

表面上微笑如常，但谁也不知道华仔内心承受着何等的压力，华仔并非真的愚钝，相反能从差生班脱颖而出，足以证明他的不凡。但他的一厢情愿只能换来更为不公的待遇。

除了课堂上，优等班的排外还体现在宿舍内。

“我马上要洗澡了，你排在我后面，”靠在门边的学生冲华仔吼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抱着脸盆的华仔直到停水也没有等到机会，那道蛮横的身影仿佛一座大山横在华仔面前。

华仔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洗完了。而最让华仔寒心的是那天宿舍内的同学没一个出言劝阻，全部像看好戏一样坐在一边，而华仔就如同茫茫大海中的一页扁舟无依无靠。

华仔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这样友善与忍让，还是招致所有人的排斥。

其实情绪是会被传染的，当一个团体有排外的成分时，如果自己不想成为被遗弃的那一个，就只有顺着集体意志，哪怕这种意志本身就是错误的。

三

算下来华仔转班也有小几个月了，连他自己都忘了正常的同学之间应是如何相处，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孤独，当然，他的性格也在自卑的路上越走越远。

华仔是在那天爆发的，据同学们回忆，任谁也想不到看似懦弱的华仔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而每个人都把身在优等班作为他们自豪的底气，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主动舍弃这种来自阶层上的优越感。

化学课前夕的课间，性子急的老师已经提前把做实验用的浓盐酸拿到了教室，转身又回办公室取其他实验用品了。

趁华仔出门上厕所的当儿，那个专门挑华仔刺的学生想了个馊主意，他用玻璃罐头装了一些盐酸隐蔽地摆在华仔课桌的书本后面。

也是巧了，华仔回来后没多久正好老师也进了教室，当老师让大家取出书本时，一声惊呼传遍整个教室。

只见腾起的浓烟充斥了整间教室，刺鼻呛人的气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冲到教室外。等人们回过神来，赫然发现华仔的桌前地面上有一个明显的凹陷，那明显是浓盐酸腐蚀了水泥地所致。

“谁干的？”化学老师粗着嗓子说道，显然他已在震怒边缘。

同学们面面相觑，但目光有意无意地掠向那个始作俑者。

很快老师的眼神也被引领，就在马上要望见那个学生的时候，他突然从人群中站出来，指着华仔说：“是他干的，我看到了，装盐酸的杯子就在他的桌子下。”

霎时，玻璃杯成为了铁一般的证据，面对老师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难，华仔百口莫辩。

他的眼角求助般地扫过班上的其他同学，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垂下眼睛，没有一个人想趟这浑水。

也许那个学生有权有势，也许他人缘不错，也许大家都想看华仔的笑话，华仔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脸色也变得通红，以往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流过他的心头，他突然发现，如此的低声下气在关键时候竟然没有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帮助。

他的心凉得像冬日里的寒冰，风从教室外袭来，却吹不走心头的烦闷。

他转身就走，关于优等班的美好终于在他心中彻底崩塌。

四

高考前学业繁重，华仔的消失宛如一阵风吹过没有给人们带来一丝影响，没有人会为一个不想干的人浪费宝贵的精力。

依稀听说他又转校了，这也正常，毕竟出了这样的事，继续留在学校也不现实。

华仔的内心自始至终都是高傲的。

但没想到的是，多年后的同学聚会华仔也参加了。

他西装革履，发型梳得一丝不苟，典型的社会成功人士，而当昔日的同学问起华仔后来的境遇时，华仔只是摆摆手。

只是私下里人们悄悄的传着：华仔那次转学后，考上了清华！反而优等班上无一人录取。

瞥见主位上班主任的表情，笑容中总有那么点不自然。

而那个干坏事的学生，却根本没来参加聚会。

差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