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大叔

一

　　认识大叔是大学生活的开始。新生军训结束那个晚上班级开晚会欢送教官。兵没有参加，当晚和几个初中同学去饭店喝了个满脸通红而归，路过教室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一会便回宿舍躺床大睡。

　　第二天早上宿舍几个人谈论着昨晚出尽风头的女生苏，而兵对班级女生根本对不上号，只听他们说苏如何讨好教官，又如何给他吟诗作赋，兵感觉像一个故事，他对讲故事没兴趣。

　　洗漱吃饭后去班级。兵没有进教室，和同宿舍几个人站在班级门口闲聊。

　　班任李来了，卡着金边小眼镜喊道，“男女生都排好队，我们分座位！”兵也跟着加入队列。

　　“什么情况，怎么会是男女生一座？”兵看到被老师安排好的一对对男女生，他用手指捅了捅前面的强（他们宿舍老三）。

　　“恶心，搞出初中时代了，班任脑袋爬进虫子了！”强回过头和兵咬了咬耳朵。

　　“兵，你过来！”班任李向兵招了招手。

　　“老师，我个子高，应该在后面！”兵以为和强的话被班任听到了，边走向班任边找话题堵班任的嘴。

　　“我今天戴眼镜了！”班任李推了推眼镜。指着教室里面，“你们俩坐那个位置。”

　　“老师，能不能安排个男生给我？”兵商量的口吻问道。

　　“她配不上你？”班任犀利的目光看着兵，还指了指身边的女生。穿平底鞋1.68米，马尾，偏瘦大眼睛，只是军训晒的脸有些黑，听到兵的话她看了一眼兵，又扭过头去。

　　按身高确实很配了，兵正好1.80米，偏瘦。

　　“这都是哪跟哪啊，又不是搞对象！”兵无奈地看着班任说道。

　　“不是搞对象你挑什么？”班任的嘴确实厉害，兵第一次领教了什么是刀子嘴，后来班任李也在班里说过自己豆腐心。

　　他没有再说话，知道自己说不过班任，直接进教室向自己该坐的位置走去，那个女生也跟在后面。

　　“我叫苏，家住本市，我知道你叫兵。”同桌第一次说话是苏开的头。

　　“你就是叔？”兵好奇地望着苏。不是兵故意说成了叔，是他平翘舌不分。

　　“我叫su!”苏听着别扭，特意把苏字拉长了音。

　　“我知道，你们家给你起名字时就是想让你占别人便宜的，我直接叫你大叔好了，这样你会更有成就感!”

　　苏听了很无奈，平翘舌不分还不讲理。“随你吧！”她甩出了三个字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桌。

　　日子过得很快，兵和苏熟悉了，他慢慢知道苏的成绩很好，和他天地之别。成绩好的学生总是让人产生敬意，兵对苏有了好感，两人下课不出教室，苏给兵补习英语，不时也多了些家长里短，倾诉以往的话题。

　　兵记得最深的是苏考他dear的意思，这么简单的词初中就会，大学口语竟然把它也算作生词，兵想都没回想答到“哎呀！”苏表示很满意，“不错，还有一个意思呢。”兵当时英语太烂了，憋了半天没想出来。苏看兵没有回答犹豫了一下说：“亲爱的。”而兵以为苏在叫他亲爱的，看着苏愣住了，苏也感觉到兵误会了，红着脸解释着，“我说的是dear的意思。”

　　东是宿舍里老六，1.65米身材，瘦的像根筷子。这几天每天下课都会围着兵和苏转圈，时而聊闲一下苏，时而做个滑稽动作，似乎对苏也有好感。

　　兵很反感，而苏对东却积极配合，你说我应，你耍我笑，让兵无心再学下去。

　　兵很倔强，每次见了起身就走，上课就沉默。这种反抗很见效，几次下来苏不再理东，兵赢了，东见苏不再理会他，就不再来打扰了。

　　本市学生没有晚自习，而苏慢慢开始放学不回家，直接吃食堂然后接着给兵补课一直到晚自习结束。

　　这天东也不知吃错了什么，放学后直接走到兵和苏附近，看没人理他便压低了嗓子对兵说道：“二哥，教官！”然后就神秘兮兮地走开了。

　　很明显这话是故意说给他们俩的，自从兵和苏熟悉以后，他最不喜欢教官这个词，听到东说完，兵愣住了，苏的脸色也红了。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苏红着脸扭身问起了兵。

　　“我怎么知道，那晚送教官晚会我又没参加。”兵本来不爱听这个词，心里好不痛快，而苏又这样质问他，有些恼火。

　　“你们是不是说我和教官有什么事?”苏委屈地问，声音有些沙哑。

　　苏很爱哭，兵看出她的眼圈有些迹象，可是自己又招惹谁了？

　　“你们的事我真不清楚，有人提教官你就这么大反应，还是问问自己吧！”兵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起身离开。

　　两天的沉默过后兵和苏又开始说话了，这次还是苏主动，她似乎发现让这个倔强的家伙先开口太难。

　　有了台阶兵当然要下，于是两人重归于好，苏继续给兵补课。

　　二

　　今天自习课学生填写个人调查表，兵虽然成绩不好，填表很在行，几分钟完工，只剩下贴照片一道工序，可是胶水前后桌都没有借到。

　　“大叔，有鼻涕没，借我一些用。”兵拿着自己的照片看着苏。

　　“你怎么这么恶心!”苏使劲瞪了兵一眼，顺手还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没有算了，我有工具。”说着兵从书桌格子里拿出订书器，把照片按在表格上就要钉。

　　苏看到马上把订书器抢下来，“下午我带曲别针过来，表格照片不能用钉子的，这点常识都不懂。”

　　“我看看你写的。”苏说着把兵的表格拿了过去，从头到尾审视着。

　　“其它爱好你怎么写的是音乐？”苏问兵。

　　“嗯，这就是我的爱好，写的不对吗？”

　　“可是我没有其他爱好，怎么写啊？”

　　“你没有就不用写了，经常填表这也要问！”兵感觉这问题有些幼稚，看也没看苏一眼。

　　“可是我和你的不一样啊……我没填你却填了……”苏说着让兵听不懂的话。

　　“非要和我一样才好吗？我吸烟，你也吸吗？我喝酒你也跟着喝？我明天去死你去不去……”兵听着莫名其妙的话不知怎么回答，一连串的反驳让苏措手不及，她终于不再问了。

　　沉默，几分钟过去了两个人都在沉默。兵双手托着下巴，平时话就少，既然苏不说话自己也没什么说的。无意中他发现讲台上站着的班任李正看着他俩，兵感觉不对劲，侧身看了一眼苏，哇！她一动不动坐着，眼泪已经弄湿了桌布。

　　这是苏第一次在兵面前真正哭出来，泪人总是让人同情。

　　兵头一次主动对苏服软，用手摇了下苏的胳膊。“大叔！我刚才气话，怎么哭了。”这时苏有了兵的安慰，直接开始抽泣。

　　附近同学陆续也听到了，都把头扭向了他俩。兵继续安慰着苏，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安慰一个女生，笨拙的话语都是东拼西凑。

　　晚自习苏没有出现，兵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无聊地看着书。半节课过去了苏才推门走进了教室，直接来到自己座位却没有坐下。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折叠好的纸放在了兵的桌子上，然后就走了。

　　兵有些奇怪，初中时接到过班级女生小纸条，可是前兆不应该是闹别扭后吧，他拿起桌上的信，拆开仔细看了起来。

　　“同桌你好！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讨论我和教官之间……”苏把她对教官和对他们宿舍老六的感觉都一一解释一遍，最后又说出了自己想处好同桌的感情等等，写了满满的四页信纸。

　　兵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前面解释的都看懂了，她在兵心里已经洗白了，后面的处好同桌感情兵就看不懂了，究竟是想要处好同桌还是想要处好感情？文字游戏太难了，这晚他失眠了。

　　三

　　和以往一样，很快两个人又忘记了上次的不愉快，他们又和好了，继续一起学习。

　　这天中午兵吃完午饭，和其他室友正在宿舍躺床休息，老三从外面回来了。他进屋第一件事便直接冲着兵问道，“二哥，我刚从南苑吃完饭回来，你猜猜我在饭店遇到谁了？”

　　南苑是本市另一所大学附近的饭店，他们偶尔去那里聚餐。

　　“遇到你二姨了！”兵看都没看老三一眼回答道。他感觉这问题真无聊，漫无边际。

　　“没闲心和你闹，我看到你家大叔了，她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在那里有说有笑地吃饭，饭店里一根柱子正好挡住在我们中间，才没被她发现。”老三一口气把话说完，等待着兵的反应。

　　“二哥，这还得了，你不收拾她？”还没等兵说话，老六就从床上蹦起来抢过话题。

　　“大叔不是我家的，和别人吃个饭管我鸟事！”兵虽然听了不高兴，还是想撇清和苏的关系，因为关于苏的闲言太多，虽然都不像是真的，但总被人挂在嘴边让兵生厌。他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出了宿舍，向教室走去。

　　时间还有些早，教室里只有几个学生在看书。进了教室兵刚坐稳，苏就跟着进来了，和往常一样拿出了书开始给兵补课。

　　兵当然没有把刚才的不开心挂在脸上，两人一考一答和往常一样。

　　不怕没好事，总是坏事儿的老六又出现了，径直走到兵和苏旁边拉把椅子坐下来，然后把屁股一撅，脖子伸向兵神秘地说：“二哥，南苑！”然后诡笑着走开了。兵听了感觉眼前一黑，幸亏他体质好。

　　“什么南苑？”苏听了马上把脸转向兵，脸色突变。

　　“我怎么知道！”兵本来没想提这些事，而这个老六就是怕天下不乱，点完火就跑。

　　“你们宿舍的东刚才说南苑什么意思，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去南苑吃饭了？”苏知道自己和男同学出去吃饭被发现了，现在最大的嫌疑就是兵。

　　“人家就说了个南苑，你紧张什么？”兵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本来没招惹谁，却总被卷进这些乱事里面，说着把书向桌子上一撂，喘起了粗气。

　　“你和我去你们宿舍，我要解释下。”苏说着就站起身，而兵根本没有动。

　　“你去吧，我们舍里人都在呢，想和谁解释随便挑，这事和我没关系，我也没去过南苑！”兵更生气了，他不明白苏为什么要去他们宿舍，在意谁的感受就该和谁解释吧。

　　“你和我一起去！”苏看到兵没有起身自己又坐了下来，说着话眼泪掉了下来。

　　这次兵没有理会，他感觉和苏在一起总会惹火上身，经常面对别人的闲言和苏的眼泪。

　　晚上苏又留给他一封信，当然是解释她和男同学出去吃饭的事，普通同学、家庭困难、由于同情请他吃饭……而兵这次没有看完直接揉成一团，回到宿舍又找出以前苏给他的信，一把火烧掉了。

　　第二天是周末，兵下午请了假要回家，在离开前他把自己的座位移到距离苏很远的位置，走的时候他没敢再看苏一眼。

　　四

　　火车上兵遇到一个在本市第一中上学的高三女生，苗条的身材白净的脸，笔直的身姿就像专业训练的模特，他俩一见如故对坐而饮（纯净水）。女生旁边坐着的是她表姐，一直听着他们的聊天，时而跟着笑笑时而点点头。

　　一路上他们谈论了很多问题，关于学习、未来的工作、未来的婚姻……兵从来没有和一个女生聊的这么痛快，不需要回避，不需要掩饰，当然也没有眼泪……

　　火车到站了，当他们都站起身时一旁的表姐调侃着说：“看你们聊的这么投缘，不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呢！”兵当做没听见，那个女生看看兵又看看窗外，最后笑了笑说：“有缘还会再见的！”随后用脚踢了兵一下转身就走了。

　　兵很迷茫，没理解她什么意思，无意中他也望了望窗外，卖东西的、执勤的、等车的、送别的……他忽然伸出脚向前踢了一下，正踢在一个男人的膝盖上。“你tm想找事吗？”

　　兵还在望着窗外，最后他笑了。

　　这是兵第一次偶遇，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遇到那个女生，而她的模样已经印在兵的脑海。

　　兵再次返回学校后，宿舍的哥几个向他汇报了周末他走后班级重大新闻，苏在班里哭了一个下午，没有人能劝说她。兵听后笑着说：“大叔不再是我的同桌，你们应该把这个故事说给她的新同桌听。”

　　以后的日子里，兵每次坐在车上路过第一中学，他都会不由地伸出脚向前踢一下，他也会想起他的同桌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