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年集

作者: 红子o | 来源:发表于2022-08-23 12:56 被阅读0次

    吃上了过年的猪肉,乡亲们的肉体和心灵得到了双重的慰藉,一个个满面红光,特别是孩子,嘴巴周围常留着一个个油圈圈,胸前的衣服满是油点点,大人看着了忍不住逗上一两句,红子,今天又吃肉了么?还有么?我也去吃点?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理直气壮的回答,你们家也杀了,吃你们家得去!倒不是因为小气,只是不屑于这样无聊的玩笑,我都长大了,自己能去赶集了,还拿我当小孩呢?

    那时候村里人赶集的地方有两处,一处离家大概20里的路程,每逢双日逢集,是方圆数十里最繁华的市集,可是家里的二八大杠就一辆,孩子们自然是没有机会骑的,走路腿又不堪重负,所以去的自然就少。

    赶集另一个地方便是三合了,离家不到5里的路程,小学、中学都在那,孩子们一年要走上数百次,早已轻车熟路,即便家长不让去,也已经挡不下孩子的脚步,年集就像即将破土而出的新芽,一直撩拨着孩子的心灵,就像我们长大后的远行一样,对未知的向往总会催生前行的脚步。

    三合是三道岔的交汇点,更像是一个丁字路口,所有门面房、学校、卫生院、养路队等机构分布在马路两旁,三个方向加起来总长度不足50米,不过就这短短的50米却是三道岔里20多个村庄政治、教育、文化的中心,大人们在这里了解国家政策,传递信息,补充生活物资,孩子们在这里接受教育,增长知识,描绘未来。

    三合每逢三六九逢集,平日里冷冷清清,和其他的丁字路口并无两样,可一旦到了逢集的日子,街道便被分割成了几个区域,每个区域内挤满了小摊位,本来就不宽敞的街道更加的狭窄,但并不影响人的通行,彼时的人们赶集都是匆匆来,买完所需的东西匆匆回,家里的农活容不得他们谝家常,直到进入腊月,集市才会慢慢的拥挤起来。

    我的年集是从期待一套新衣服开始。那时候没有成衣店,基本都是量体裁衣,母亲为了节省成本,扯上几尺布,照着家里的衣服样式自己剪裁,自己缝制,不过比起裁缝店做的,样式款式都要差一些。在土里打滚的那些日子,新衣服旧衣服没啥区别,不管出门时穿的啥,回来都是一身土,那是童年的颜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爱美的心思,突然在意起了自己的穿着,母亲的手艺已经不能满足我的需求,那个时候就只能去裁缝店定制了。人们常说当一个人开始在意自己的外表时,一定是恋爱了,不知道那时候我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

    小小的集市上分布着五六家裁缝店,单从数量上就能看出火爆程度,所以那几年学裁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家里情况好点的送孩子学个裁缝,学成以后开个裁缝店此生就算有了着落。不过和所有的职业一样,裁缝也需要悟性,做的好的门庭若市,做的不好的冷冷清清,但进入腊月,穿新衣的迫切希望已经超过了人们对样式款式的要求,每家裁缝店都挤得满满的。

    那些日子里常常念着母亲何时带我去做衣服,等待的感觉不亚于对过年猪的渴望,每天都会忍不住问上好几遍,母亲总会说明天就去,可明天到来时又是下一个明天,心里便有了埋怨,孩子总是这么理直气壮,也只有孩子可以这么无畏的索取,全然不顾大人的难处。长大以后每次过年给母亲填两件新衣,母亲总会说穿不了,白白花了钱,这和小时候的我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管日子多难,母亲还是会让孩子穿上新衣。赶集的日子,我的腿就像装着马达,一路上蹦蹦跳跳,蹬着“三轮”唱着歌,总是把母亲远远甩在身后,时不时催促着母亲快点走,那一刻我是快乐的,母亲也是快乐,我的快乐就是她的快乐。

    每次量尺寸母亲总让放大点,想着那样就能多穿两年,可那几年的我就像雨后的春笋,总是不经意间冒高一大截,一年的时间九分裤就变成了七分裤。其实就算长得慢母亲的愿望也会落空,因为一年后面对的不仅仅是长高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衣服好些地方都磨破了。

    想想现在要穿破一件衣服是何等困难,但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衣服为啥那么不经穿,一年的时光磨破了许多地方。破了的衣服要么打上补丁继续穿,要么变成母亲做鞋子的材料,总之没有一点可浪费的布料。大人没有小孩长高的烦恼,做一套衣服能穿好几年,只有赶集,走亲戚等重要的时节才穿新衣服,平时都是打满补丁的旧衣服,那样的衣服放到现在绝对能引领时尚的潮流。

    过年的新衣有了着落后,心里只剩下过年的炮了,这些全仰仗着猪毛。那时候也有上门收购猪毛的,但价格比较低,一般都舍不得卖,必须赶在逢集时候去碰碰运气,哪怕多卖一毛钱,意味着自己可支配的部分又多了一点,心里会得意很久。

    小时候的炮仗大多是私人制作,废旧的书纸卷成粗细不同的纸筒,填充上炸药就可以了,安全系数较低,但比正轨厂家的价格便宜,响声大,所以孩子们更喜欢。不过既然是私人制作,效果必定不同,所以现场展示成了最主要的营销手段。炮摊上时不时想起阵阵炮声,常惊了那些专心购买的人们,引来一声声的埋怨。

    我和伙伴们来回穿梭在每一个摊位上,问了数遍的价格已经了然于胸,但每次都装得跟第一次一样,希望在讨价还价中占的一点便宜,不过很少如愿,孩子们等不到最后一刻,因为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回娘家的时候家里必须得有炮声,那是过年开始的象征。

    腊月二十三以后的赶集已经变得异常拥挤,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寸步难行,大人嘴里常说着挤死了,可还是忍不住前行的脚步。孩子们则利用身材娇小的优势穿梭其中,玩的不亦乐乎。

    大人偶然也会给点任务,请两张门神,买个对联啥的,有时也会帮大人拎拎东西,这种状况一直会持续到最后一集。

    最后一集俗称抢集,那时已是除夕,忙碌了一年的商人也得留出半天的时间准备过年,更重要的是很多过年的风俗在除夕的下午已经开始,所以抢集只上午半天时间,人们只盯着降价的年货,采购热潮在那一刻达到高潮,经常全家出动,拉上架子车满载而归,至此赶年集落下帷幕。

    腊月里的赶集是乡亲们对生活的一种态度,不管光阴如何,一旦到了集市都会忘记年好过日子难过的训诫,不再吝惜钱财,不再算计日常,该买的一样都不会落下。老回回常说老汉汉吃了过年猪后猪油蒙了心,买起东西来跟疯了一样,我想那就是对这种态度最好的诠释。

    腊月里的赶集有时并不是真的需要,更多的是一种生活仪式,就为体验那种拥挤的快乐,人推人,人搡人,身不由己地推着前行,在50米长的街道上来来回回,那一刻全身放松,随波逐流,这种快乐与购买能力无关。

    小时候赶集是一种物质需要,盼了一年的新衣服,心心念念的炮仗,挤来挤去也就那点过年的快乐。

    长大了赶集是一种重逢,一种聚会,总能碰见一些故人,常常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聊着现在,怀念着过去,那一刻都忘记了为生活打拼的心酸。

    现在赶集是一种怀念,只为在拥挤中唤醒消逝的记忆,用过去的时光温热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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