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和西归

坐上南下的火车，窗外，人头攒动，燕子突然想念，很想念那个南方小镇，那里温暖的阳光，嬉闹而亲切的人。

燕子始终记得，离开那天，南方的雨季已经持续了好久，回忆里都浸透了霉湿的味道，站台都是离别的人，却没能再听一句熟悉的呼唤，盛满了心灰意冷。

靠着窗沿，睡意模糊，燕子好像看见，记忆中的男孩，在破尼布扎的秋千前，唤着:“燕子，快过来!”笑得那样好看，好像所有的阳光都盛开在他的笑容里。燕子好想跑过去紧抱住他再唤一声:“西归，等等我!”，可这个脆弱的梦却碎在了火车进站的长笛声中。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下车，出站。“燕子，快过来!”她真的听见了，人流穿梭中，她的男孩，笑得那样好看，她真的听见了，她不顾一切的想靠近，没感觉到无数碰撞的疼痛，没听到周遭不满谩骂，不停呢喃着:“西归 西归……”却突然迷失了方向，她的男孩一定又是在捉弄她，从小就喜欢看她找不到他时着急的样子。这一次，一定会找到他。燕子心中暗想，可不能再被嘲笑了。

乘着老旧的五路车回小镇，开车的司机看见燕子，正踌躇思考，他曾见过男孩女孩最美的年华，但也暂时无法将记忆中活泼爱笑的女孩和眼前这个安静沉稳的人联系在一起，这个时间点，车上都是放学回家的学生，青葱年华，嬉戏打闹，燕子好像逆过时光，自己也才放学准备回家，可是今天跟屁虫却生气留自己一个人回家了。秋意正浓，沿路银杏叶漫天飞舞，她的男孩在这里为她翻找着世界上最美的银杏叶，也在争吵后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默默送着她回家，一前一后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好长 好长……

汽车把燕子送到终点，今天是燕子二十五岁的生日，她记得那年今天，男孩拿着有些粗糙的藤编戒指，“十年之后，我一定娶你!”你知道吗，我来赴约了，二十五岁的西归，会是什么样？燕子摩挲这胸前挂着的，早已磨得光滑的藤圈。

小镇上无不遍布着他们的足记，男孩总是跑在燕子前面，唤着“燕子，快过来!”在他们最爱去的草林空地，雪球迈着小短腿，想追上飞舞的蝴蝶，男孩捉弄着气急的女孩。记得第一次见到雪球，在垃圾堆中，一直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小狗奄奄一息地哀嚎着，燕子和西归将它捡去，仔细洗干净了，没想到还是一只雪白的小狗，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没了尾巴，雪白的一团，燕子便一直叫它雪球 ，随处捡来的狗，燕子当然不敢带回家，西归便给雪球在草地搭了个歪歪斜斜的房子，燕子还记得男孩当时神气极了的眼神“以后我们的家，我也要亲自为你搭建!”燕子也娇红了脸。

可能是这样，西归心中便种下了当建筑师的梦想，还一起商量，填志愿一定要填那个南方温暖的小城，因为燕子喜欢那里四季照耀的阳光。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燕子不常常见到西归，高考前的冲刺阶段，西归也不常来学校，燕子找去家里，也不见西归身影 ，甚至有一次碰见西归和一群街上小痞在一起，燕子问道，也只有一句句敷衍而过。西归越来越不是西归了。

一夜，四处找不见的西归却突然出现在燕子家前，西归紧紧拥着燕子，像要镶入身体里让燕子喘不过气“燕子，燕子……”一遍又一遍地呼喊……

小道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少了很多人烟，，却还是从前的景象。西归说过，如果找不着他了，就来这里等着他。

燕子想起那天，西归告诉她，不会和她一起去那个南方小城。想起那天，自己哭着挽留，他都没有回头，那天的雨太大，连最后的背影都模糊了。想起自己北上的那天，在露台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来他。他的心里，好像没了她。

到了他们的草林空地，雪球的小屋早已破败，他为她搭的秋千也寻不到踪迹，雪球去哪了？燕子想着，却看到眼前一大一小的土堆，杂草肆意，和周围景色相融，燕子觉得心头一痉 ，拉扯着回忆，撕裂了伤疤，潺潺的血中留着她最深埋，最不愿记起的回忆。

是啊，那夜雨下得好大，西归说着不能再陪着自己同去上学了，那时自己的感情早已处在崩裂的边缘， 西归这句话，就像压倒了最后一根稻草，和燕子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那时的他们，见面几乎都在争吵 那时的他们，许久都没有好好的见过了，不等他说完，燕子转身便奔入雨中，一个人到了他们的草林空地，雨那么大，雪球却没有在小屋里，燕子寻着山道，呼喊着雪球，山路被雨水冲刷打磨着，脚底一滑，从此便是深渊。

燕子只记得，在摔落那瞬，自己被紧紧抱住，男孩 ，却永远留在了那个雨夜。

在医院醒来，燕子只是听说，不久前，西归的父亲得了绝症，西归四处筹钱，家中负债累累，却还是没能让他父亲的生命多留片刻。西归说，燕子可以过得更好。 未来和梦想，离西归越来越远……

这么多年，燕子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男孩笑着呼唤着女孩:“燕子，快过来!”所有的阳光都在回忆里，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