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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动机沉重的轰鸣声响起,微微的眩晕感自大脑传遍全身,透过飞机的舷窗往外看,白云在空中漂浮着,或聚或散,若即若离。再往下看,长江在崇山峻岭间穿梭前行,田地或村庄,公路或林木,都在高度的俯视下变得如同米粒一般,小得模糊不清。
站得太高,就会看不清脚下的路了。我不知道走得太远,是否也同样如此。
五月共计在家待了十天,对于我这样在异乡漂泊的人而言,已是十分难得。乡音未改,故味依旧,每次在家,总会想把街头巷尾都走一遍,把大街小巷的美食都品尝一遍,细细回味旧时的味道,看看有没有些许不同。
但总归是有不同的,乡物不同,人也不同了。
自求学那年,踏上北向的火车后,故乡于我而言,就再无春秋,只有冬夏。再往后,连冬夏也无了,更是只有过年时那爆竹的硝烟,可以唤醒自己心底的回忆。近些年来,更是连这一丝丝爆竹的烟火气息,也远远淡去。
先是蓉城,再是山城,紧接着是魔都。我顺着险峻的栈道入蜀,识尽了蜀中锦绣,品尽街头巷尾的茶香,再由三峡漂流而下,遍尝山城辛辣似火,如今,更是远在千里之外,沪上月,可是故乡月?
年少时,总喜欢四处游荡,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念书时,每逢假期,总喜欢呼朋唤友,结队出游,去一些人迹罕至之处,看那些不一样的风景。越是奇难险峻的地方,越是能引起自己的兴趣,一个背包,一双登山鞋,便是一段妙趣横生的旅程。自己记忆最为深刻的便是在四姑娘山山脚,一位伙伴突发感冒,继而引发了肺水肿。一行人连夜乘坐救护车返回成都,在到达成都的时候他已好转大半。深夜里蜿蜒的山路,呼啸的寒风以及闪烁的灯火,铸成我彼时最为难忘的记忆。
后来参加了工作,由于工作原因,总是会深入荒山野岭,餐风露宿,与白云相伴,野鹤作陪,足迹更是踏遍了西南的大山,常会在山里的老乡家中饮食,家中药酒、陈年腊肉、十年老土鸡往往便穿肠而过,化作了口中略带醉意的大呼小叫,吹散在凌冽的山风里。时间越久,越是惊诧于山间的穷苦与困顿,城里的人们很难想象八十岁的老人仍旧在艰难地种地求生,与此同时,他们的淳朴和善良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往后,我便告别了重庆这座山城,来到了海边的城市。灯红酒绿,繁城似锦,这座不眠城里满是现代的气息,吸收着最为先进的科学与潮流,再将它们吹向神州大地。于是,我的行程更为繁忙了,不再局限于神州大地,更是踏向了五洲四海。可是我开始做梦,开始想小时候跟在妈妈的身后,拿着一张大网在池塘边捕捉比鱼还大的蝌蚪,再将它们带回家养起来,观察它们是否能够变成青蛙;也开始想后院里的葡萄架,在夏天时结满青色的葡萄,摘下一颗,便会酸掉爷爷的眉头。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
“越明年,贫者自南海还,以告富者。”
在古时候,自西蜀至南海,需要一年的时间。在今天,西蜀至南海的千里路途,在飞机的铁翼下不过数个时辰,可是行者依然难以还乡,小时候用来抓蝌蚪的网变得巨大,一网下去,尽是红尘琐事。
老院拆了已经五年了,我们家搬走也有十二年了,而爷爷离世,也已经十六年了。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当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时候,故乡的人与事,都已经离我远远的,在记忆的长河中,漂得只剩一层薄薄的灰白。
“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我行遍了千山万水,也终究是再难找到通往记忆里的那条小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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