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刀口是江湖上一个名气很大的杀手。既然叫刀口,就能想像到这人像刀刃般锋利。出道至今,刀口做事有三个特点,非大恶不杀,从没失手,必要报酬。
刀口杀的人多,想杀他的人更多,杀的想杀他的人最多。
没人知道刀口的兵器是啥?招式到底咋样?内力如何?凡见到刀口出手的人,没有活口。想来叫刀口,当是用刀。江湖用刀的高手榜上,刀口高居第一,第二的是霸刀阁阁主古鹤鸣,是个成名三十年的老头,刀口出道三年便超过了古鹤鸣。
没人见过刀口功力到底几何,甚至是不是用刀都不知,但刀口的声誉是实打实打出来的。神秘而强大的人物,自然更引人注目。
二
昌州巨富刘义的小儿子刘小武当街奸淫了杂货铺老板的十四岁女儿,老板用两筐土鸡蛋聘请刀口杀刘小武,刘义听说刀口接了任务,重金聘请千窟山十三兄弟贴身不离守护刘小武。千窟山十三兄弟是十三个悍匪,盘踞千窟山多年,作案数十起,干的是杀人放火的无本勾当,想来这十三人盘踞一方,逍遥自在,刘义请来这十三人,是下了大手笔。
刀口是杀手,不是刺客,刘小武身边跟着十三个武艺高强的悍匪,愈发张扬。换作旁人,见到就躲得远远的,但刀口不同,事先还向刘家发了帖子,要取刘小武命。在昌州城荷叶酒楼,刀口堵住了刘小武一行十四人。那天刘小武喝得醉醺醺,但千窟山十三兄弟,拿钱办事,倒还尽责,四人打头,四人殿后,左二右二,还有个扶着走路直打晃的刘小武。荷叶酒楼算是昌州有名的去处,那晚刘小武喝醉回家,已是凌晨,但酒楼彻夜不歇,里头划拳喝酒的江湖人,至少还有二三十个,虽说大都半醉,比平常迟钝了些,但当听到外头声响冲出来时,外头只剩十四具尸体,千窟山十三兄弟皆被人割开了喉咙,刘小武更惨,浑身上下,密密麻麻数十道伤口,伤口皆不致命,但流干了血,酒楼里人冲出来时,刘小武还在抽抽。
易水上有三坞九寨,凡过往商船,皆要交齐费用,否则,这一趟水路走下来,非但货物不保,人也难说能保全。三坞九寨总头领叫易天行,是个不高的精瘦汉子,但传闻却力能举鼎,能不能举鼎,旁人还真不晓得,毕竟没见过,但力气大却是真的。易天行使两柄玄铁锤,各重一百零八斤,每个锤头有头颅大小,一锤下去,能砸碎巨石。易水这条水路,油水足,盯着的人多的很,但尽数被易天行砸碎了脑袋。但易天行却被刀口削掉了脑袋。身为水上巨盗,易天行在江湖上虽有义气的名头但毕竟干的是强盗买卖,手里无辜百姓的血,也着实沾了不少。但刀口向来不做无本买卖,杀人必要收钱,没人买易天行的人头,刀口也不会去招惹。
但易天行却招惹了一个老眼昏花的仆人,京城大学士卢守之告老还乡,途径易水,刚直的老头子不愿与易天行打交道,也不交钱,易天行杀了严家船上的十二口,唯有严家老奴留在京城处理些房产,没随船同行,才侥幸留得性命。老奴找到刀口要为老主人报仇,严大学士素来清廉,少有余财,都在船上被易天行截了,老奴将卖房产的三百两银子尽数做了佣金,请刀口杀人,刀口让老奴做了顿咸米饭,打来两斤酒,杀了只鸡,酒足饭饱,三百两银子一分未取,二十天后,将易天行的人头带给了老奴。
铁剑门是江湖上七大派之一,门中弟子擅长使三十六斤重的铁剑,剑向来轻盈飘逸,但铁剑门却反其道而行之。铁剑门向来以正派自居,在江湖上素有声望,铁剑门当代门主齐仲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之一,铁剑一十八式下,罕有敌手。门中弟子众多,多达三千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派。门中弟子行走江湖时,多行侠仗义,素有侠名。
苏羽为铁剑门三千弟子第一人,齐仲亲传的大弟子,年纪轻轻,便已名满江湖,铁剑一十八式炉火纯青,隐隐有赶超师父齐仲的势头,与霸刀阁金九,并称苏剑金刀,是江湖新生代的翘楚。
苏羽与刀口曾在常山郡落雁山有过会面,刀口成名之后,苏羽便有心会会刀口,自己乃天之骄子,被个突然冒出的人压了一头,心里哪能服气。苏羽一路追着刀口,终于在落雁山找到了刀口。传闻两人打了一场,自那之后,向来高傲的苏羽倒是消停了不少,别人问他,胜负如何,苏羽倒也实诚,直言自己不如刀口,别人又问刀口到底长相如何,苏羽也直言,刀口蒙着黑巾,自己不清楚。
刘小武是刘义的独子,刀口杀了刘小武和千窟山十三兄弟后,刘义老泪纵横,出了一半家财,请了细雨楼三名天字刺客,二十名地字刺客,要为独子报仇。天下七大派,细雨楼的刺客江湖闻名,只要钱给够,天王老子也敢杀。细雨楼天字刺客,放到江湖上来,怎么也能割据一方,开宗立派,地字刺客也是一流高手,细雨楼二十三名刺客追杀刀口,在旁人看来,当真是一份十足荣耀了。
凤梧九环寨,细雨楼二十三名刺客在这里堵到刀口,那一战到底如何,无人知晓,只是后来细雨楼传出消息,凡是刀口的活计,一概不接。
三
刀口三十四岁,白发斑杂,显得老,像个五十岁的老农。杀人不是个简单的事儿,但有些人天生就适合杀人,有杀人的天赋。
江湖上人人都觉得,刀口好大的声名,就算不俊,想来也当威猛霸道,但实则他长得就像个老农,若让别人知晓,当真好煞威风。
刀口粗布衣裳,他果真用刀,刀用黑布裹着,一直不离身,现在却被解下搁在桌边。他手指骨节粗大,掌心皆是厚实的茧子,寻常很少讲话,只是今日,黧黑的脸庞带着暗红脸上是少有的激动。
对面坐着的是林秀儿,小梦楼的歌姬,少有人知道她原来的名字,但坐在对面的刀口知道,她叫林云青,而林秀儿也知道刀口的名字,叫刘文昌。
刀口猛灌了一口酒。“想不到,我们两个,竟然会这么见面。”有那么一刹那,刀口似乎又想了多年前的事,其实也不算很多年,毕竟他才三十四岁。那时他还是一个小酒馆老板的儿子。而林云青也不叫林秀儿,她是散城头号大富商的小女儿,同样是做生意,刘家小酒馆的生意与林家那自然是不能比的。
刀口当时经常到林家去送酒,林云青的爹林驽好刘家精酿的高粱酒。刀口自幼便与云青相识,一块长大的男男女女,心中总有些不可说的情愫。
当刀口还是刘文昌的时候,他还手无缚鸡之力,是个文弱书生,好静,不爱说话,私塾里的功课都不错,别人都说他至少能考个秀才,说不定还能中个举人。与活泼好动的云青说话,总会脸红。少年自然对少女有意,只是刀口心中还是敏感而自尊的,他知道,他一个小酒馆老板的儿子,是很难入得了堂堂林家人的眼的。事实上,连林家门房的眼都没入得了。
刀口喜欢看到云青,有时候也会胡思乱想,看到云青穿着鲜红的嫁衣,而白马上的新郎是自己。云青待文昌也好,林老爷对文昌也不错,但两人的家世本就是鸿沟,就算云青与林老爷不介意,敏感自尊的刘文昌,也不想让云青跟着自己过拮据的日子。所有的情愫都埋在心底,少年虽有时觉得惆怅,但日子平淡如流水消逝。
这一切美好的幻想,在刘文昌十二岁那年,被林家的门房郑大无情地打破了。
刘文昌到林家送酒,与郑大起了冲突,刘文昌本来就不善言辞,郑大骂得起劲,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他骂刘文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勾搭自家的小姐。
本来郑大或许也是逞个口舌之快,但少年人心气,哪个又愿意被别人说自己无能呢。尤其是文昌本来就觉得自卑,郑大的话更像锥子一般扎进他的心。是哪,就算云青与林老爷不在意,自己又当真不在意嘛。
刘文昌离开了散城,只是这一离开,物是人非,书生少年,变成了杀人如麻的刀口。杀人不是简单的事,但刀口就有这样的天赋,十年磨炼,便是江湖顶尖高手。虽才三十四,但已成名十年。江湖人人都晓得刀口神秘,强大,自然带入他是一个刚毅威猛的汉子,只是这二十年艰辛,唯有自己知晓。
林秀儿说话轻声,没什么波动,似乎是在说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原来,林家有个远房亲戚,叫林擎天,是个使双锤的大盗,犯下不少命案,本来这与林家没什么关系,但林家是做大生意的,竞争对手无数,林驽林老爷子受人诬陷,与大盗林擎天有交集,林家被官府抄了,林老爷子闹市腰斩,林云青也被卖与青楼。世事就是这样,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你怎么习得这一身功夫的?”林秀儿问道。
“遇到了个瞎子师父,听说是细雨楼顶尖的刺客,只是后来被仇家刺瞎了眼,干我们这行的,仇家都多。仇家为了羞辱他,并未要他的命,留他漂泊人间。我当年离家,幸好遇着了他。”
“你练这一身功夫,肯定受了不少苦吧。”
“师父说我天生就是杀人的料。但人又哪是那么好杀的。”
林秀儿道。“你还记得我嘛?”
“当然记得。”
“那你想要我嘛?”
“想,不,不想。”刀口慌张起来。
林秀儿已经伸手来解刀口的衣服。
“我,我太老了。”刀口向后退去。
林秀儿轻叹一声。“更老的我也见过。你是,嫌弃我?”
“自然,不是。”
刀口虽然看起来苍老,但常年习武,身体健壮得很,身上数十道疤痕,每一道,都代表着一场激烈的战斗。林秀儿肌肤嫩白的如同白瓷,她挂在刀口身上,就像一株虬劲的树上长出了一朵嫩白花骨朵。刀口的每一次冲击都很有力,比他杀人的刀还要决绝狠厉。
伴随着林秀儿一阵娇喘的呻吟,她的匕首插进刀口的胸口,刀口脸上也没什么惊讶。
“你似乎不吃惊?”林秀儿问道。她拔出匕首,赤身裸体坐在床上,鲜血滴落在她嫩白的肌肤上。
血在流着,刀口缓声道。“常杀人的人都有一种直觉,知道什么人想杀自己。”
“你不惊讶我要杀你?”林秀儿又问。
“不惊讶,你是林秀儿,不是林云青了。”
“可惜你也不是刘文昌了。刘义花十万两白银买你性命,我不动手,我会死。”
“知道了。”刀口手颤抖了一下。
“若是当年,你不走多好。”林秀儿将带血的匕首扔到地上。“你可知我当时多么绝望。”
“我,我配不上你,一直都是。”
林秀儿凄然一笑。“你们这些男人哪。”
刀口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什么。
“你该死。”林秀儿脸色变得冰冷。
刀口苦笑一声。“你若这样认为的话,我愿意死在你手里。”
林秀儿捡起带血的匕首,血还在滴着。“名满江湖的刀口,竟然会死在一个妓女的手里,传出去,别人不知怎么看,哈哈哈。”她突然狂笑起来。
刀口努力撑着身子,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你赶紧,赶紧走吧,刘义,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林秀儿站在刀口身前,用那柄带血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为,为什么?”
“刘文昌,我恨你。”林云青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吼道。她倒在了刀口的身边,鲜血不断氤氲开来,手摸着刀口粗厉的脸庞,气若游丝。“也忘不掉你。”
刀口握住林云青的手。“那我们,就不分开了。”
血氤氲散着,如夜色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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