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冷宫探病
月牙儿整理了一下耳边被风吹落的细碎发丝，一步步朝着昏暗内殿走去。
“这可是月大夫？”门口一个年老的宫女曲膝向着月牙儿行礼。
“正是。”月牙儿颔首示意，正朝里面望去时，一阵急促琐碎的脚步声朝门外而来。
“是皇上来了吗？是皇上来了吗？我就知道陛下一定舍不下我，回来接我回去的。”随着脚步声一同传来的是一种嘶哑但强装娇嗔的女人的声音，再接着便是一个身材消瘦如纸片，发髻高耸式样老旧过时，衣着华丽繁复却已不再光鲜的身影从内堂飞奔了出来。
在见到月牙儿的霎那，脸上的笑容凝结在了一层厚厚的香粉之下。
“你是何人？陛下哪？”来人仰着下巴，一双咄咄逼人凤眼，围绕在密密而织的细纹中间，她的高傲和她的惊恐并存在她已经浑浊的眸子里。
月牙儿看着她的眼睛，却看不见她的眼神。明明是瞪着面前人的样子，其实是透过她看着自己构想的幻影。她已经疯得非常的彻底，迷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这是皇后娘娘。”虽是冷宫废后，在这里伺候的婢女还是唤她做皇后娘娘，在这里，这已然不是一个头衔，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称呼，因为她除了记得清自己是皇后，其余的一概搞不清楚了。
从一开始听说萧皇后是周允桀的杀母仇人后的那种鄙夷，到现在见到这个可怜的疯女，月牙儿心里只有浅浅的哀伤和落寞，她相信这个女人也只是宫斗角逐的牺牲品罢了。
谁不想和自己的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呢？要和那么多女人争夺那可怜兮兮的几分宠幸，难保不逼疯几个女人。，也许在给皇妃下毒的当口，她已经疯了吧？
“参见皇后娘娘，我是给娘娘来看病的大夫。”月牙儿侧身万福。
“好大的胆子，在本宫面前竟敢自称我。”萧皇后甩手就是一巴掌刮在了月牙儿细白细白的脸上。
月牙儿一惊，她从未向人卑躬屈膝过，也从未遭受过掌刮的侮辱，她的一双深邃眸子里透出自己都不知的严厉和冷冽来，莫名得看得萧皇后瑟瑟发抖起来。
“你个小贱人，原来是你，就是你霸占着龙床圣宠！你想夺我的后位，你想你肚子里的孩子当太子，你休想，太子之位是允文的。”她西斯底里地叫嚣着，要向月牙儿冲过来，显然已把她当成了当年的皇妃。
月牙儿连连往后躲去，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对付一个疯女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看着面前的萧皇后她就是下不去手。
节节败退到墙根的一截台阶，眼看就要仰面摔倒时，撞入了一个坚实温厚的怀抱，她回头看去，看见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一身灰袍锦缎衬着他儒雅端正的面容，背脊笔挺地站在她的身后，抵住了她。
月牙儿还没来得及说谢谢，那男子将她扶稳后，立刻去拦处于癫狂状态的萧皇后，他没有用男人蛮力，也没有用权威的恐吓，他只是扶住了她的肩头，任由她张狂尖利的手掌指甲拍打在他胸口脸上，“皇后娘娘，你醒醒，是我。”他的面色依旧温润，黑漆漆的眸子里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是谁？”月牙儿问赶来解围的老宫女。
“他是四皇子殿下。”几个宫女匆匆回答了月牙儿的问题，便要上前去拉拽萧皇后。
周允睿暗暗摇头示意她们不要过来，因为此时的萧皇后已经开始平息了下来，看着周允睿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戾气，深深忧伤化出点点泪光，“是允文吗？”她的嘴唇哆哆嗦嗦地念出她儿子的名字，接着整个人开始颤抖，“是允文，是允文，你终究还是来看为娘了。”她悲喜交加到几乎口齿不清，一把拖着周允睿的手就往内堂走，“红姨，泡上品的玉露来，我要和长皇子喝茶。”
红姨应了一声，哀叹着摇摇头，“长皇子何时会想到来看她这个做娘的，只有四皇子宅心仁厚的会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可怜的疯女人。”一边叹着气，一边叨叨着走去了火房，“哪有上品的玉露，有口茶喝就不错了。”
月牙儿也跟着进了内堂，一个简单的茶几边，萧皇后正和周允睿絮絮叨叨个没完，脸上时而是眉飞色舞的笑，时而是凄凄楚楚的哀，面前的周允睿偶尔点头，不时露出温暖的笑，他的笑容就像南边小窗洒进这阴冷宫殿的唯一一缕阳光。
“这是新来的御医，给您把脉问安来的。”见月牙儿站在门口，周允睿示意她进来，脸上还是那种让人信任的笑容。
就这样，月牙儿才走到了萧皇后的身边，有了给她把脉的机会。
这脉息零乱虚弱得可怕，怕是也无几日人世的光景了，二十几年前的争宠，就这样毁了几个鲜活的生命，皇妃的猝死，周允桀所谓奇迹般的存活实则生不如死，萧皇后苟延残喘度着余生，皇宫里的爱恨情仇实在可怕。
她想到了自己和周允桀的将来，他真能做到像他说的那样洒脱无限挂的浪迹天涯，还是会留一个他所谓重要的位置把她牵扯进这牢笼般的深宫内廷吗？
这绝不是她想要的将来。
“月大夫，皇后娘娘身子如何？”周允睿看着面前素净的小脸上密布着愁云，眉心紧蹙久久不语，猜她定是出了神，为其他事情担忧。
耳边温柔低醇的男声不惊不吓地把月牙儿的思绪拉扯了回来，“皇后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气虚阴亏，我开些滋阴补气的方子养些时日便好。”
这疯病乃是心病，何况病了那么久远的时日，早已由心入身哪是能治好的病，只有这么拖延几日，等周允桀回来就好了。
他回来一切就会好吗？月牙儿不知，但周允桀这几个字就是能给她安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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