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帘下看梳头

作者: 魏君故 | 来源:发表于2018-07-14 21:19 被阅读12次

去年下雪的时候,我在三亚度假,晚上和温楚通电话,她告诉我,西安下了整整一天雪。

温楚在电话里说:“杨景深待你不错,你们订婚也有段日子,挑个合适的日子将证书也领了吧!”

我怼温楚道:“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变啰里啰嗦。是你事务所的工作不够忙?还是你钱多的没处花?”

温楚说:“我辞职了。最近想接手家里的茶叶店,正在做市场调研。”

“那你过来帮我。”我提出邀请,温楚当年可是我们系里学霸,毕业后她去上海的事务所大展拳脚,而我只能寄居在西安。

“你想得美,”温楚傲娇地说,“我可以暂时帮你,但是你别指望我会一直在你那里。”

可以帮,那就是愿意来了。只要温楚愿意来,我就有办法让她多留些时日。

身边人走的走,散的散,如今能说上话的也就剩温楚。

今年冬天,我陪杨景深在广州出差。前几日我心情坏到极点,他担心去广州之后,我一个人生活不能自理,于是说单位有福利,可以免费带家属去广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哪有什么福利,我去广州的费用是杨景深自理的。

杨景深待我,好的没话说。

杨景深洗完澡出来,背对着我用毛巾擦头发。我看了看时间,拿起遥控换台,未果......

我说:“唉,你挪开点,挡着红外线了。”

杨景深哦了声,向旁边移了两步,问道:“你不去洗吗?”

“我再等会,也不知明天的天气怎样。”

杨景深说:“你用手机查更方便些。”

我把手机这茬事忘了,只是当我找到手机的瞬间,才想起从前他总是看电视的天气预报。喜欢一个人,总是不自觉的变成他的样子。从前我不信这个邪,今日我倒信了。

我想知道天气如何,是因为怕错过雪天,怕错过每一个能与他靠近的机会。

念远说:“他恐怕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就像睿安不愿意看到我难过一样。爱不是禁锢,而是宽容。”

我打心底佩服念远,他是我见过最心宽的人了。

睿安在疗养院住了不到三个月,就撒手而归,念远握着睿安的手,哭得像个被夺走糖的孩子。我与念远自小相识,见他哭过两次,一次是他姐姐出事,一次是睿安离世。

办完后事,念远与我喝茶,我见他稍微胖了些,就将关心的话咽了回去。很多天后的晚上,我接到念远的电话,他说:“晴天,你睡了吗?如果没睡能和我聊聊天吗?”

我关了电脑走到窗前,“没睡,那就陪你聊五块钱的,记得明天把钱转过来。”

念远似乎是笑了笑,说道:“财迷。”

我说:“市场经济,一切得向钱看。”

念远可能是将“钱”当做“前”,他大概也犹豫了片刻,随后说道:“你若是能向前看,早成我嫂子了。”

我顿时无语。

我和念远的聊天就这样陷入了僵局,后来还是念远先说,“晴天,我想她了。”

我嗯了声,“我也想他。”

念远的她是睿安,我的他是周暮平。原来我们的心宽是装出来骗人的,然骗人难骗己。事实是:走的人一个比一个轻松,留的人一个比一个沉重。

查了天气,我在网上订好回去的机票,这场万众瞩目的雪,我不想错过。我下床去浴室,杨景深跟在我身后,我转身看他,笑道:“你有话同我讲吗?”

“来广州前,我妈又提起我们的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请求道:“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我和他没法争,这个我懂。”杨景深顿了片刻,就在我要关上浴室门时,又听到他说,“晴天......也许你和我订婚是万全之计,我却从头到尾都是真心的。”

杨景深他什么都知道。

周暮平走的那年,大院里人人在传,我与周暮平的特殊关系。我自是问心无愧,我虽喜欢他,但从未越雷池一步。在我心中,他神圣到不敢亵渎。

父母为这流言蜚语苦恼,很多人即使碍于身份明面上不说,但在背后说的比谁都厉害。我觉得再这样下去,周家的面子大概会让我丢完,于是找来杨景深,他随即答应下来。

我当时问他:“你真的不再想想?”

他说:“我也算见过你家长了,所以我最合适不是吗?不过真的很抱歉,我那时并不知周暮……他是个病人。”

“我也没有告诉过你,再说你若是提前告知要来家里……”

“我怕如果提前同你说,你会拒绝我。”

后来,我与他假戏真做,能做的都做了。那日他借着醉意吻我,我推他不动,只听得他说:“晴天,你不要怕。”

我一时愣住,那些生不如死地日子便涌上心头,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他许是察觉我在哭,慌忙地替我抹去泪,喃喃道:“你别哭啊!我错了,我……”

我们将身体交付对方,我无法将自己的心交付与他。这也是我一直没把婚事提上日程的原因。

事后他醒来,紧紧地抱着我说:“我会负责。”

我说:“我是自愿的,你没必要那么紧张。”

他说:“你别误会,我不是逼你和我结婚,但只要你愿意,我这边没问题。”

我们订婚的事,不知怎的,就传遍了各自的朋友圈。

念远彻底将我当自家人看待,至于温楚,总是问我:“你和杨景深同居的感觉如何?”

我难得当会老司机,说道:“感觉很好。”

温楚厚着脸皮追问:“哪种感觉?”

既然开车了,索性开到底,我说:“固定\性\伴侣的感觉。”

温楚:……

我出神的瞬间,杨景深已搂上我的腰,将我圈在他怀中。我耳边是他的呼吸声,近距离的接触,更放大了我的感官,我只觉得他身子热起来。

我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我去洗澡。”

他应了声,可还是没放手。

良久,他推我进浴室,同时顺手关门。他替我试水温、取浴巾,我也以为他做完这些就会出去,没想到我错了,我赌气地看向一边。

他轻笑出声,低头来吻我,唇齿交缠。水汽弥漫整个浴室,他将我推至花洒下,而后放开我,笑道:“洗澡吧!”

他一松手,我失去了支柱,只能扶着墙壁,可浴室的墙又光又滑,使我差点摔倒。刚想骂他两句,却发现他站在我面前……他身影覆盖着我,我抬头看到他眼里的星星。

他压着嗓子说:“等会一起洗。”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念头既已被他挑起,何不顺从呢?反正我们都需要彼此的身体,来填补心灵的空虚。

我被他抱出浴室,由于身上衣服被打湿,他脱时废了点功夫。此后颠鸾倒凤,不知今夕何夕。

次日我醒来,他已不见踪影。直至中午时分,他才回到房间,我说:“昨晚我订了票,下午就飞走。”

他哦了声,“那边能见度不高,估计航班会延误。”

航班延误,只要能到达目的地就好。哪知到了机场,我的机票却不翼而飞。情急之下,我只好买卧铺票,今天我一定要走。

我为看这场雪,不计后果。

一月后,我听念远说杨景深回来许久,他没联系我,我倒也乐得自在。

某日,父亲问我是否见过晴箜男友,我答没见过。晴箜本就不与我亲近,更不会让我认识她男友。

父亲又问:“最近不见景深,是不是他工作比较忙?”

我答:“他忙着完成项目,我忙着核算账目。等忙完这段时间,让他来家里坐坐。”

父亲说:“你俩的婚事……”

“我自己心里有底,”我抢先说,“您就别瞎操心了。”

父亲说:“你是我女儿,你心里有没有底我能猜个五六分。你大概觉得景深远不及你心中的那个人,可……孩子,生活就是这样,你得到的未必是你喜欢的,你喜欢的又未必会得到。既然你已得到,又何必对得不到的耿耿于怀。”

我问:“那母亲对您而言又是什么?”

父亲踌躇了片刻,说道:“你母亲……她适合生活,晴箜的母亲,适合看月亮。”

生活使母亲变成平庸的红色,而月亮依旧是洁白的白色。

念远突然来访,我与父亲的谈话只能作罢。我起身为念远沏茶,念远落座后,看着我说:“气色不错。”

我反驳道:“你也不赖,最近犯桃花了吧!”

父亲瞧我俩开启贫嘴模式,借口有事找母亲。对了,我母亲……她快在社区医院安家了。

念远闭眼,装作在算卦,“施主近期神思不宁,可是遇到麻烦事了?”

我呸了声,“你才遇到麻烦事了。”

念远卖起关子,“晴天,有件事我总觉得该告诉你。杨景深他……”

我脑袋嗡地地一声,“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姨母说要和你退婚,现在托人给杨景深介绍对象,而且他似乎没多大意见。”

“挺好,我也不必对他愧疚。”

难怪他这些日子没来找我,原来是佳人在侧。

念远说:“你呀!该让我说点什么好,事情你自己掂量着办。”

念远这句“你呀,该让我说点什么好”使我泪目,我笑着说:“何念远,你大爷的,能不能不要和我这样说话。”

念远回了我一句:“周晴天,你大爷的。”

沏好的茶放在手边,我与念远“同是天涯沦落人”。

接下来的几日,我昏昏欲睡,饭菜也是父亲送到房间,我吃过后父亲再来取走。母亲从父亲处听说我的不适,匆忙从社区医院赶回来,一回来直奔我房间。

床上的被子母亲掀开,她呵斥道:“穿衣服,跟我下楼。”

我将被子扯回来重新盖上,“真不用,我就是前段时间太累了,现在好不容易补个觉,您没必要大惊小怪。”

母亲说:“晴天,妈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要是撑不住就哭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退婚就要哭?这是哪门子说法。”

母亲说:“不是因为退婚就好。那你想吃什么就说,妈妈做给你吃。”

母亲不说还好,一说食物我就犯恶心。我突然想起件事,对母亲撒谎:“我想吃菠菜拌杏仁。”

母亲刚走,我便下床将门反锁,查阅了一系列资料后,我打电话给温楚,让她买点东西带给我。

母亲刚从外面拿到杏仁,我就听见温楚在楼下喊:“晴天,我上楼了。”

几分钟后,我看到了两道红色。

温楚试探地问:“杨景深的?”

我嗯了声。

温楚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面无表情说:“替我约个靠谱的医生,等过几天我妈松懈了,我去做手术。还有……之后我要在你那里住几天,你需要做好保密工作。”

温楚说:“我听人说那种手术很痛,你真的想好了?”

我微笑点头。我不会借这个要求杨景深,他为我做的够多了,而我又给不了他未来。

或许是我太过嗜睡惹母亲注意,又或许是我忽略了母亲身为医生,能随时随地观察家里每个人的身体状况。我还没来得及与温楚约好的医生相见,母亲就说:“我看你最近的样子不像心情不好,倒像是怀孕。”

父亲说:“把你的职业病收一收。”

母亲说:“我看着挺像,具体还要去医院检查。”

我慌乱出门,害怕被母亲揭穿。走出大院,接到杨景深的电话,他问:“你还好吗?”

我说:“挺好的。”

他说:“我以为你会难过。”

我说:“咱俩这几年分分合合也好几次了,你见过我哪次要死要活的?”

他思索了片刻,叹道:“是啊!哪怕是吃醋也好。”

我想起这几年来,似乎为他吃过醋真不少,当时觉得只是一些小事,没必要与他说起,想不到他今日反而有意提起。

我说:“我这几年有过和你过一辈子的念头,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许久没有说话,我以为他有事去忙,便准备挂断电话。他的声音从那断传来:“这些很重要。”

我笑道:“你说重要那就重要吧!”

“我问你件事,你如实回答。”他语气严肃。

“问吧!”

“你是不是怀孕了?”

“是。”

他好像有些着急,问道:“你在哪里?等我去接你。”

我呵呵笑着:“喂……你不用接我,又不是你的,我也不打算要。”

“就这么薄情寡义?”

“对。”

“周晴天……”他喊出我的名字,“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咱俩现在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我有必要骗你吗?”

“谁说你不欠我?”他反问道,“周晴天……你欠我情深一场,欠我白首成霜。”

“哎……你没必要说那些煽情的话,我说了孩子不是你的。”

“是你的就行。”

他的回答几乎令我崩溃,我气得直骂:“杨景深,你姥姥的,你说你那晚是不是故意的?”

他刻意压制着笑说:“晴天,温楚全告诉我了。”

我不得不说,温楚是猪一样的队友,我倔强地说:“是你的又怎样,留不留他是我说了算。”

他继续说:“晴天,我做不了你的白月光,也做不了你的朱砂痣。就让我做你衣服上的饭黏子,做你墙上的蚊子血。”

临近年关,我按规矩去墓地看周暮平。他坟头长出许多杂草来,我记得他从前爱干净,总是将院内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那时元婶会说,“暮平这人留不住财,落点灰尘树枝全被扫走了。”

想到此处,我半蹲着身子拔草,“小叔,你不要担心,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对了……我有孩子了,他将来按辈分要喊你爷爷,这样听起来会不会特别显老?”

我得不到他的回应。

墓碑上他的照片是我选的,他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还真是褶子精。

“小姐,买花吗?”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扭头看到杨景深捧着花朝我走来,我说:“不买。”

他说:“白送。”

我说:“不要。”

他说:“那我扔了啊!”

我摊手说:“你开心就好。”

他说:“你开心就好。”

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杨景深对我而言,是朱砂痣。

至于周暮平,我起身走到窗前,看到了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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