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果真有一个天堂,其间与人间最与众不同的是什么呢?
是空气。画境中最无法美化的,也是令仙人们忘却羽翼存在而品游不倦的空气吧?
今天的窗外阳光温暖,令我在睡与出之间犹豫,有了极好心情,盘在身上的猫的耳也首次牵住了我的注视,一缕不强的阳光透窗泄入时,猫耳尖上的一两丝细毛清晰入微,背后的阳光幕布构成了远近相衬的立体感,像轻草山尖外斜过的金黄瀑布和暖黄山谷,有点痴迷其间的幻想时,才惊讶的发现阳光射柱里没有点尘飘粉,一点也没有,而日常经验里光柱中通常是充满雨点悬浮般的粉尘的,这发现令我惊喜和倍感稀罕,不禁想,这是短暂的气净如空么?
坐下在临河的小院时,隔壁是两个红衣小和尚,已经占据了新客们自以为的佳座,见了他们的裸臂和长袍,又无意瞥见一个年龄稍大的整理袈裟依序重穿,系上一根黄澄澄腰带时,发现袈裟里并无太多垫衣,才猛然醒悟今天已经不太冷,既不热也不寒,原来竟是一个温度适中、空气洁净、视线如意的日子。
依恋这份如空调房里的不冷不暖,临别时已近夜晚,踏着木地板离开走远,才发现地面也如同铺上了木或布的地毯,抬足轻便,脚踩似棉,这不是身体健爽的错觉,后背肩臂该酸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是人感觉被整个包裹在巨大的金鱼缸一般的空间美景里,浑身都被似香无香似甜无甜的好空气包围着轻抬着,无论你去往哪一个方向,它都知情会意的在你后背手臂上轻轻一拍一推,比水波回荡的面更小,比清风吹拂的力更轻,人的身体像沐浴在可以透肤入脏的仙泉中,却感觉不到水的流动和触及,让身体感觉变轻变柔了,走在其中,竟有种撑不住守不了胸肺体腔里那些污气被大军漫入或撕化的惋惜和无奈,也不敢相信的偷偷惊喜着。
岸阶边沿和树槽边底,铺着相对前两天来越来越多的粉红落樱花瓣,蹲地取拍时,发现都已经凋萎褪色,想来是浸润过雨水湿露,一条条的红线堆痕,像一条条凤凰羽鳞尾翅或者一根根的铺长的粉绸丝带,而路人不知该垂地看它们,还是该抬头看头上沉甸甸娇艳艳的大朵樱花串,这是个庆典的终曲在开奏,人们心知肚明,或者在佯装着贪图花景,没有太多流连,没有习以为常,而是会毫不掩饰的被诸如我这样的停看望拍者所吸引和惊叹——看,这些花好美。他们和我都知,这是一种春花的渐退和谢宴。
某些时候人无论走向那里都难躲嘈杂或目不暇接,某些时候确是耳根寂寥四顾萧条,可今天皆非这两类,那些仿佛被精心洗涤用心修整过的店铺都开了,橱窗茶几上的各色蛋糕甜点,空位以待的烧烤店,夜宵红火的面饺米粉店,还有新洁明暖的茶坊们,并不是宾客盈门,也不是门庭冷落,它们与这一片的原来印象里,似乎是还在刚刚重叠焊接的两个平行世界,还未能完全的气氛相融,而人们也仿佛被统一培养得没了过往的随意和喧哗,没有了过份的张扬和奔放,他们也在试探着般围坐、观察、慢入,顾客们还在小声的对语,回看店外的街,玩手机的很少,都专注和显得很保守很斯文的看向桌和彼此对视,专注而克制,自敛而耐心。这景象难得,也充满画味古意,令人慨叹,想不到这样可以制作出这味儿,或是这样反而制作出了这味儿,不如往日灯光璀璨的街景,在这样安静又安详的人景中,也另有一种月海互赏的相得益彰。
所有的那样不真实,都包裹浸泡在纯净无风的好空气中,像是夜来香的醉香令人迷幻和舒悦,却没有一点点那香的掺杂,实在是找不到任何贴切的形容词来收藏记录这空气的美好,没有甜、没有香、没有形、没有动向,它甚至也不能形容为纯、清、软、柔、轻、爽,每一个字也许都不精准或者玷污亵渎了它,它也许是灵魂们今晚被嘉奖的无所不在的超级大饼干,叠满全城,也许是苏打粉冒泡那样密密麻麻的仙露珠或香氧珠在“咕嘟咕嘟”不断从地面冒上人嘴鼻面,让人犹如撞珠帘或闯葡萄园一般,横贴着失重沉进游泳池,鼻喉眼唇吞咽不断,满足感和欣喜感令人顿失寝食之念,不知身在,也乐此不厌。
信步所至,新叶涌顶,花绽微甜,从头到尾的恒温恒净空气里,像夏的脚尖已经俗不可耐的伸进了春的门帘,我无根据的想着思着尝着感着。
人不知如何感悟,此心今醉,如吹气如兰。
文不知如何结尾,至此忘言,成我欲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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