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凤之死

作者: 妙妙_8940 | 来源:发表于2017-08-22 10:01 被阅读0次

    最初,四忽悠看见车轮下枝杈一般七零八落,血淋淋的,残肢断臂的车祸现场时,曾晕厥那是一场三凤的五马分尸。接着,他看到车轮里夹带着胳膊还有头颅,又置身事外的嬉笑她的惨烈。

    直到三凤被送去殡仪馆,又追加至追悼会和事故处理的细节,四忽悠一度意兴阑珊,手舞足蹈着三凤的"惜黄",最后被问道"你是不是流浪人员"时,他使劲摇头突然沉默了。

    在这之前,他们俩是搭档,人们都喜欢看他们表演,逗搭他们寻开心,一会儿在华距门口模特秀,一会儿又在购物中心载歌载舞,直到四忽悠形单影只在街上晃荡,更多的人才发现,三凤死了。

    公共场合凡是人多的地方,尤其广场,人们突然发现三凤比他们以前见过的所有死人都令人轰动,跟润滑剂、佐料差不多,互相问候奔走相告说:三凤死了,你知道吗,出车祸了……。

    人们把她的死讨论了半天,这才看出来,她比之前的名气还要大,他们想,也许有些名气的人死了之后还会继续让人关注难忘吧。她身上有一股脱俗的味道,唯有她的头脸会使人意识到这是和大家一样的人。

    她生前死后的名气都定格在嬉笑怒骂。

    榆次也算人杰地灵,不仅有以狠闻名一时的涙气猛汉胡文海,还有以半疯不傻著称的四大名人,标杆性的存在,家喻户晓:大头二鬼三凤四忽悠,他们东西南北各自为营在这个熟络城市的市井街头,一个个舌头绕的语调里往那一杵,只扫一眼便知不正常。

    有人说他们是榆次的黑色幽默,其实很可怜。他们晃荡在街上,演绎着另一个自己:大头个头大,在大同街一带窜;二鬼在百货后面的小巷,总拿个棍棍,指挥指挥交通;三凤四忽悠他们是搭档,出没在步行商业区,歌舞走秀。

    还有人曾疑惑他们的生存不会被吃穿所困扰,电视里的这类人大多死于饥寒病痛。但他们是例外,出于尘世的活在这街头,年复一年笑得灿烂。人们由衷感叹,他们神奇着呢!

    四大名人,人们心有默契的奉他们为民间大使,在他们身上,人们找到了安慰、快乐和放松。

    人们习惯了,名人们爱串悠,日日月月年年,停不下来,热情欢快的奔波往返于住所闹市。尤其三凤,她每天要步行走很远的路,所以对于三凤的突然离去,人们还是会唏嘘,但不会哭泣,寝食难安也谈不上,她毕竟是个外人。

    三凤出事了,二鬼登着三轮,载着四忽悠和大头去看,他们这样的人,也有情深意重,在他们眼里,人们也是外人。


    那段时间,大家特别热衷于七嘴八舌,捕风捉影。

    领导们商量榆次名人三凤的善后处理,人们则忙着关注。也不知是谁花了钱,让殡仪馆里的人把残肢断臂缝回到三凤身上,擦掉她身上的血迹,把压扁的头颅尽可能的收拾好看,又拆卸橡胶假人的零件顶替她身上的残缺。仿佛她身上那些血迹都掏空消迹在假象和冰凉尽头,她的身体七拼八凑,好像曾在缺失的碎片里穿行,成全梦游。

    人们还打听到,她是以一种始料未及的姿态迎向死亡的,这是一起交通意外。在死之前,她还回应路人的招呼问候,她死在和四忽悠泡完澡后,分道扬镳各自回家的途中。

    她已面目全非,脸上没有正常死亡的人的那种煎熬挫败,也没有非正常死亡的人的那种扭曲变形,惊恐骇人。

    殡仪馆里一张冰凉的金属床上,停放着她的尸体,更多的人兴趣不减,期望见她最后一面,送她一程,这么个熟悉的人,冷不丁的就没了。

    她洗漱安顿完毕,人们才意识到她依然牛气,一时间大家都发出了共鸣,这人不仅最真最诚老好人一个,她的自娱自乐哗众取宠也是最让人喜闻乐见的,而且,她们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总结力不够用。

    曾经,羡慕她自我真实无忧无虑的人,高高在上自以为高她一等的人,庆幸她不是自己觉得她可怜的人,所有人一致认为她不令人讨厌,人们被她异乎寻常的坦荡和持久的热情迷住了。

    大家都喜欢看她和四忽悠的表演,老少妇孺不会躲避她,她从不伤害任何一个人,也不对任何一个人去装,有的人会随手给她买吃喝,她会真诚的说谢谢,还有的人会和她聊天。

    她不像有些流浪者,她不会和人们随便要钱。除非她渴了饿了,她会向朝她打招呼说话的人要,人们喜欢和她打招呼,她有钱时还会给不认识的小孩子买雪糕。

    如今,人们围坐成一圈交头接耳,不会对她的死亡避讳恐惧,都觉得天从未像那天夜里那样反常过,冬天也从来没有那样温暖寒冷过,他们确信,这些变化一定和三凤的死有点儿关系。

    有人想,要是这个牛气的三凤没发生车祸,认识她的人会更多,笑声会更久,世界也会更干净。她的心是用镜面制成,再经过玻璃包裹。她的传热性和耐高温,在这炎凉的俗世会是最幸福的存在。

    还有人想,她的存在就是公仆式的活神仙,能呼风唤雨,她只须唱一唱跳一跳,人们便会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她每一次歌舞都十分卖力,能让最悲伤的人露出笑脸,能在冷酷的眼睛里摇出涟漪。

    还有的人把她当作四大名人的代言,和真正的牛气公仆们比较了一番,一直致力于"人民幸福"伟大事业,光荣正确的公仆们,他们呕心沥血破釜沉舟还不如三凤唱唱跳跳干的事儿,最后,他们从心底里觉得公仆是这世上最龌龊虚伪无用的货色。正当人们这样义愤填膺的时候,又传来一个重磅消息,因为意外,他们说三凤的时候,语调里少了些理直气壮,多了些惊奇——拖长音调说:人家三凤不是平头百姓,是党员。

    "不能叫三凤,应该唤三凤同志!"。

    没错,对大多数人来说,三凤是和他们一样的老百姓,甚至还不如他们,她怎么会是党员。还有些人更顽固,他们不相信:如果消息属实,她怎么入的党,又怎么沦落街头,疯癫在大庭广众不会给党丢脸?

    她们的这种猜疑终归是徒劳的,断肢缝接得很糟糕,头脸也修补不怎么样,看上去不伦不类的,三凤依然安静的就在那里,好不好的,任由着人们胡乱折腾。

    好事者,寻根问底盘查打听,消息此起彼伏,清冷的冬天显出一副牵牵连连的景象。一片嘈杂之中,疑问揭开了:三凤早年间入党,知识青年,喜欢上了一个北京知青,并以身相许。说好的要要结婚,却被负心汉抛弃。从那以后,三凤就越来越不正常。

    怪重情的,像老套的电视剧…三凤真的是党员。


    起初,街头只是三凤一个人的狂欢,后来又相识四忽悠,心生喜欢,直至多年搭档,那些没心没肺高歌畅舞的多半生。参与她洗漱、换衣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若有所失。

    直到此时人们才明白,拖着这副快乐的身躯,他连死了都这么残损,活着的时候是该有多戏剧。他们知道她活着的时候,往返闹市要靠走路,那基本是一条固定线路。

    三凤,又做甚去呀?人们开着车和她打招呼。我捎上你吧,却鲜有人提。唱歌跳舞爱热闹,一双车轮般忙碌的脚不知停靠在哪里休息才好。

    有的人还从身上拿出不多不少的钱,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亲四忽悠两口,三凤,这钱就归你了。大家都饶有兴致的起哄期待。而她呢,众人眼下微笑着,有时候亲,有时候不亲。几乎每天出门都碰到这类的事,她耳朵都生出了老茧,脸上还总是喜气洋洋。

    谢谢你啊,她这样说的时候感激涕零作着揖。

    她也许从不知道,那些对他说,别走,三凤,给你根雪糕的人,会在她身后叽叽咕咕,今天,我看见三凤了,还给了她根雪糕,可红火了,还摆着手弯下腰谢谢我了。

    火化之前,那些人想起三凤,脑子里转的尽是这些事。后来,他们把嘴闭上,有点忌讳提起她,这时她们发觉她是真的死得透透的了,她一身老套的路数和公仆们没什么两样,她们心里慈悲的那一面被打开了,对死者尊重,嘴上留德。

    其他人你影响我我影响你,开始是辩驳,后来便认同,越辩驳就越认同,因为三凤之流在她们眼里越看越像个正常人,最后,在她们的沉默泄气中,三凤还是世界上那个最可怜,脾气最好且最善良,同时还是最无邪快乐的人。

    最后,领导们同意,带来消息说要给三凤开个追悼会,他们垂头丧气之余都感到莫名其妙。


    领导们把人们这种大惊小怪的反应视为无知,他们是公仆,每天那么的辛劳和忘我付出,现在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尽快处理了结,先把流浪者事故纠纷作出判决,再追加这个普通名人火化的事宜。

    他们在殡仪馆用肇事车主的钱,把三凤安置妥当。他们帮衬着架起台面,相片摆在中央,还把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抬到那里。他们还打算弄些挽联,好陪她顺顺当当过渡到火海最尽头,在那里,骨头都是粉渣,死去的人灰飞湮灭,这样,他就会像别的尸体,流连于世间的牵挂重新转世。

    可是,他们越是要快,人们就越是来拖延时间。大家像络绎不绝的潮水,在三凤的尸体旁涌来涌去,这边刚有几位想给三凤上香,好保佑他能遇难呈祥,那边又有几位要给他烧纸钱,让她在那个彼岸里衣食无忧。

    快到时间了,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待着去,说了许多遍这样的话之后,领导们还有别的重要事,有些不耐烦。可人们还是绕来绕去,跌跌撞撞,不掉眼泪,唉声叹气,最后领导们动容了,不就是一个死尸,一个没啥人管的流浪者,一堆烂肉吗,这儿什么时候为这种人闹过这么大动静。

    有些人被这种胸怀感动了,提醒着领导们,领导们的眼睛一下子有神了。

    那是三凤。无须再看第二眼,谁都能认出那就是她。要是有人告诉他们这人是三凤同志,他们大概会联想到她的单位﹑她腰板硬气间的语调,以及她事半功倍的门路,但在这世上,三凤只有一个,此刻他像石头一样躺在那里,七拼八凑,将将就就全乎,身体像厚重的模子,只有用口碑才能刻画。

    真相一揭开,领导们恍然大悟,原来她真的是党员:生得这么曲折,这么善良,还这么无私。这不是我们的过错,只怪三凤默默奉献,她把自己隐藏的太好,她值得我们去怀念。

    领导们光荣的说,她的去世,是我市无产阶级的一个重大损失,人民沉痛的缅怀这位为群众欢声笑语做出杰出贡献的民间艺术家——寒酸凤

    寒酸凤,原名三凤,又名寒酸凤。生于1951年,于2007年11月8日晚7点左右因车祸与世长辞,享年56岁。

    酸凤18岁入党,28岁曾任全国人民代表14届人大代表 晋中市人大代表 山西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 晋中市艺术家协会会长 享受国务院津贴。

    三凤同志是那么真诚,居然没领过一分钱,那些领导们,他们趁热打铁,绞尽脑汁,一时间,还有那些曾看过三凤表演的领导们,都被她的不平凡深深打动了。

    就这样,众人给曾经是流浪者的三凤,举办了一场和她名字一样牛气哄哄的追悼会。有些人还买了鲜花,回来的时候别的人看到了,更多的人也去买鲜花,招来更多的人和更多的鲜花。最后,花挨着花,人挨着人,挤得路都走不动。

    到了最后一刻,人们又觉得让她要在世间留点念想,就在人们在歌颂着三凤的身后美名时,领导们和人们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个残破的死者面前,他们的步行街是多么荒凉,段子是多么火辣,现实又是多么梦幻。他们把她推进去的时候闭了闭眼,好让自己平静。那具尸体好像过了好久才融进火海。

    身为搭档的名人四忽悠不禁感慨:还下的雪,人家保险公司说了,三凤是流浪者,和流浪的动物是一样的。他不能算人,顶多是个动物,保险公司人家不给赔钱。

    人人都歌功颂德,他们无须看向彼此就已明白,他们早已不再通透,而且再也不会通透了。

    人人都明白,从此刻起,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他们的心想像三凤一样要简单,笑要没心没肺。

    世界将变得清净,以便在大家的记忆中。大家很少再嚼舌头,说三凤死了,太可怜了,之类的话语,因为他们会修正成快乐的颜色,好永远记着三凤。

    他们还俯下身去,在愿景中一厢情愿,为的是在未来的某个时辰,那些城市中新来的伙伴,会嗅到城市里感人肺腑的馥郁,大家会菩萨心肠,带着它的慈悲和普度众生,从愿景中高尚如一,指着众多街道里的一条,用历史的语言说,请往这里看,这里还有四忽悠,如今四季如春,寒冷在人们脚下消失。

    就在那边,在另一个冬日,迷失的向日葵再也不需要追逐太阳,是的,就在那里,那是怀念三凤的街道——思凤街。

    (本故事部分情节虚构,灵感源自网络视频,榆次四忽悠讲述三凤之死,不喜勿喷,谢谢大家)四忽悠讲三凤之死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三凤之死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lavkd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