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隐藏
“恭喜你成为第一个信奉海神的女人,你有什么感想?”
“想在海里游泳。”
她终于挣脱了珀涅罗的束缚,从肃穆的女神殿逃出,奔向大海,跳入大海。
这噬人性命的海,却是她最安全的怀抱。
维娜从未笑得如此开心,她在黄昏的海浪中起伏,正是二十岁的少女。她的眼眸熠熠生辉,身段柔软流畅。
阿忒修斯也踏入海中,维娜需踩着水上下沉浮,而他只用静静地站立在那。
他把浑身湿透的少女拥入怀中,俯身贴上她的唇。
“现在我开始索取第一个贡品。”
他用力亲吻着少女发白的唇,掌心牢牢按住她的后脑。维娜全然信任地搂上他的脖颈,在金黄的海水中,紧靠着他,就不会被浪花掀翻。
永恒亘古的阿忒修斯,沉沦于一个如蜉蝣般的少女。
她的顺从和依附,比神山上的美酒还沁人心脾。
他吻着她灰蓝色的眼睛,微笑道:“你的神明,很满意你的进贡。”
满意到想要更多,更甘美的部分。
“主上应该会把她带回海神殿吧。”
“怎么可能,按主上的性子,肯定是当场……”
“哎呀哎呀,我怕有人路过。”
阿忒修斯正摸索着维娜背后繁琐的系带,听见那群八卦的海精灵的碎碎念,看见他们在礁石后面偷窥的陶醉神色,他脸色一沉。
要不先捏死那群精灵好了。
维娜却反抱停住的阿忒修斯,把他淡色的下唇吻到艳红。
挤在他胸膛上的,她的柔软,形成了引人沉沦深不可测的沟壑,被水沾湿的胸衣紧紧束缚着,压抑着即将满溢的美。
就连喘息都是娇弱嗔怪,酥人身骨。
她本就是一个天生媚态的美人,比神山上的女神少了矫揉矜持,又比世间俗物多了灵性睿智。
若能获得她全身心的交付,将是比强迫得来,要惊艳万倍的欢爱,阿忒修斯一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维娜绝对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而她却自卑如斯,全然不知自身有着足以让诸神动摇的本钱。
她紧闭了眼,张皇而磕磕绊绊道:“我的神,我的一切,我的……阿忒修斯,您若愿意垂爱我……不洁的身躯,我今晚会在屋子里等待您的到来。”
安德斯连忙站起,望向那个遥遥走来的白色身影。
今天的维娜美的不可方物,就像解开戒律约束的妖女,有着男人不可抵挡的魅力。
他看着那湿透的衣衫下的躯体,忘了本来要说的言语。
她客气而疏离:“请问你有事吗?”
“维娜,我是来道歉的。”
“你不必道歉,或许我还应该向你道谢。”
海水沿她的下颚缓缓流过,神秘的微笑,安德斯有了一种永远无法触碰到她的恐惧。
他慌不择路,连忙随她一起踏进屋内。
“祭品出了差错,珀涅罗女神很恼怒,她会降临在神殿,然后处决一个罪人示威。”
“你为什么会提前知晓?”
安德斯一愣,眼中一瞬狼狈神色,继续道:“我是来提醒你,我知道因为我,让你受了很多苦,我怕大家选出来的罪人是……所以,你不要再与异乡人往来,我会保护你。”
维娜轻笑:“你为什么能保护我?”
他含糊其辞:“因为我……我会比他人强大。”
维娜走到他身边,抬手,安德斯以为她要触碰自己的脸颊,但她只是取下了他身后的事物。
安德斯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解气般地摔碎珀涅罗神像,虔诚地把一缕金发供奉在上。
那如黄金般,来自异乡人的发。
她的大眼不再淡漠枯竭,而是羞怯期盼,流转水色。她努力遮盖的脖子上,有着男人毫不怜香惜玉留下的痕迹。
安德斯预感到,今夜她所等待的另有其人。
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维娜,你一定是受了诅咒。”
在没有他的保护下,她被异教徒蛊惑了,他心目中最虔诚和纯洁的女子。
“我只是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情。”
她慢慢道:“每当我想到,我亲手织就的作品摆在珀涅罗的祭坛上,我就作呕。”
青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我餐前闭目做的祷告,都是对珀涅罗的咒骂。”
“够了!”
面对他疯狂的心爱之人,安德斯焦急,无措,他把维娜抱在怀里,以求能平息黑暗对她的侵蚀。
“主教大人一定能救你……”
安德斯的马蹄声从未如此绝望和狂躁。
他抱着被他击昏的姑娘,冲入神殿,跪倒在主教和祭司们身前。
上位者的语气隐忍着怒意,却又不敢肆意对他发作。
“安德斯,这是女神降临的关键时刻……”
永远英俊鲜亮的青年,淌着热泪,谦卑地跪在主教脚下,声嘶力竭地乞求他救救自己的爱人。
“大人,她是维娜啊,她是神殿最忠诚的信徒!”
祭坛之上,作为载体的女信徒发出痛苦的嘶吼。
圣洁刺目的光芒从她的七窍中射出。
众人连忙跪伏行礼。
原来容色平庸的女信徒变作了高鼻深目,无上美丽的容貌,比珀涅罗绝美的神像还要楚楚动人。
石桌上的女人猛地一睁眼。
她漾着冷意的水蓝色眼眸,与阶下安德斯哀伤焦急的眼,如同对镜。
“我的母亲,请拯救她……”
珀涅罗屈尊踏下台阶,捏起维娜的下巴。
维娜转醒,睁眼即见面前女子,身后这刺目圣光。
那永远不雕刻眼珠的珀涅罗,原来是这样一双澄澈如晴空的蓝眸,她的嘴角抿成一条亘古的直线,像在看一粒渺小的尘埃。
维娜作为凡人,无法不畏惧。
她额前忽闪烁出翠绿的印记,渐渐驱散了畏惧。
曾用海水书写下的海神之印。
珀涅罗拂袖转身,命道:“这个女人,就是我将审判的罪人。”
安德斯惊慌了:“母亲,不……女神大人,那船人的性命不是维娜害死的,这其中有误会!您不要相信那些愚昧之人的话语!”
神官从安德斯怀里夺走少女,将她绑在审判之柱上。
珀涅罗展开手臂,信徒为她佩戴华美衣饰。她冷漠地看了一眼,审判柱上的维娜。
“这个不洁的女人,在我的神殿内迷惑祭司。我早已降罪在她的父母身上,却没想到她多年后不知悔改,还去信奉魔神阿忒修斯。”
安德斯呆住了,喃喃道:“海神阿忒修斯,怎么会……那个恶魔,她不是这样的人。”
“不要被女人的外表欺骗。”
女神之子,跌跌撞撞地奔向爱人身边,用堪称恳求的态度。
“维娜,你怎么会迷惑祭司?怎么会信奉海神呢?对吧?是误会,我以血统发誓,一定会用生命保护你。”
这个年轻人的身体里,是她厌恶的血统,他的骄傲自信,处处自以为是,她都不喜。
维娜双手被上吊,轻声道:“我信奉的神,名曰阿忒修斯。”
“你骗人!”
维娜忽然觉得痛快,什么贞洁亦或是虔诚,她装的太久,太痛苦,太压抑。
她狼狈的眉眼染上报复般的狠戾。
“若不是你的自作多情,今夜我将把身体献给阿忒修斯大人。”
安德斯挥手扇了她一巴掌。
不再顾及她的感受,那总是阻碍重重的衣物,在安德斯暴烈的情绪之下,很快破碎。
见到她美丽的曲线,与肖想的一模一样,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需要吻她方能止渴。
维娜微微仰头,微笑中的不屑,嘲笑他的不堪。
这不屑神色和那个跟着她的陌生男人一模一样。
她的唇边渗出血。
他又心疼万分。
他想用吻缓解她的伤痛,维娜却凶狠地撕咬。
她嘴中淌着,不知是谁的血,像个妖女一般笑着。
“安德斯……我会,咬断你的舌头,看看你的女神母亲能否救你。”
末了,她又低低笑道:“自诩纯洁的珀涅罗也有私生子,这样谎话连篇的神,又有什么值得信奉的。”
一句私生子和舌上刺痛,他几乎是要疯了。
不予她准备的时机,他也没想过让她也享乐。
当安德斯侵入维娜时,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事实证明了一切,讥嘲了他的深情。
受到背叛的怒火,对不洁身躯的嫌恶,还有情难自抑,一同袭来。
珀涅罗纵容着,漠然看着,默许着,这个青年用尽全身的力气折磨那个卑微如尘土的女人,安德斯已不再把她当作人来看待。
主教们看了一眼珀涅罗,也默不作声,静静看着脚下洁白的地砖,祷告着,却不知自己在为谁祷告。
扭曲而斑斓的彩色玻璃窗外,落下一滴雨水,第二滴紧随而上。
禽虫噤声,蚁兽躲藏。
乌云如黛色的火焰,压迫地燃烧在高耸的珀涅罗圣殿。
像冰封的海面下暗流涌动。
带着刺的锋芒,撕裂寒风的禁锢。
谁在唱诵深沉的歌谣,每一声都带着地壳的震动?
那是海洋中的王。
身为凡人的神职人员感受到了这份威压,无措地望向珀涅罗,她也缓缓抬眼望向窗外。
雷电若利剑出鞘,照亮了珀涅罗的面色阴沉。
当暴雨降临的一霎,殿门也被轰然打开。
随意身披着金色鸢尾花纹的衣袍,阿忒修斯甩了甩指骨发红的手,即刻痊愈。
“珀涅罗,你的结界的确不错,可是还不足以自称阻挡诸神。”
Chapter 7 孤寂
殿门开启所席卷而来的海洋气息,咸湿而清新,令维娜一瞬间脱离屈辱的痛苦,她被坚实的臂膀拥起,自此不会再受任何风雨侵袭。
阿忒修斯同伤痕累累的维娜,一起步上台阶,坐在珀涅罗一尘不染的神座之上。
维娜深望着她的神明,他履行的允诺,让她泪流满面。
阿忒修斯从衣袍中取出早已压碎的苹果派,似哄孩子般递给她。
一边揩着维娜的眼泪,他睨了一眼穿金戴银的珀涅罗。
“珀涅罗,这么多年了,你的胸还是这么平坦。听说你现在玩处女神这套了,生了孩子都不敢认。”
“阿忒修斯,我们并无瓜葛。”
海神疑惑地叹息:“难道是我年迈了,可是我明明记得,我是你第一个男人。”
一言一出,四下沉寂。
他挑眉轻笑:“当年弱小的你,跪倒在海神庙宇之内,乞求我的垂怜,分你几许神力。只是不知你这个把戏究竟玩了多少次,才像现在这样敢与我对峙。”
主教和祭司们,这些愚蠢凡人惊诧的目光,让珀涅罗如芒在背。
阿忒修斯抬手一握,把远处的安德斯握起摔在神座之下。海神抬起脚缓缓踩在他的侧脸上。
二人璀璨的金发如出一辙,但脚下的安德斯却如一粒尘埃。
安德斯认出海神翡翠般的眼睛,他曾对这双眼的主人出言不逊,他惧怕到几欲昏厥。
他皱眉,嫌弃道:“如此无用,我真希望你是珀涅罗和别人生的孩子。”
安德斯惊恐地看着阿忒修斯,和他臂弯里的维娜。
那是他此生最在意的女人,和他的亲生父亲。
珀涅罗已经万年没受过如此屈辱。
她自腰间拔出细剑,直指神座上的男人。
“阿忒修斯,你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
海神摇摇头:“我可怜的珀涅罗小婊子,我想你还并不是很清楚原始神和新晋神的区别。”
他低头吻上维娜还在发呆的眼睛。
“我的小鹿,你最好快快入睡。为了维护阿忒修斯高贵的形象,我不希望你看见接下来发生的。”
暴雨的深夜,海神的翠眼阴沉幽暗。
晨光代替月色落满海面,十数只蓝脚鲣鸟似利箭冲入海波,叼着鲜活扑腾的小鱼又从海里冒出头来,静谧地享用早餐。
纤细的海精灵并排坐在海边,分享着同一个苹果派。
“哎呀,那真的是很残暴啊……”
“好久没看见那样的主上了。”
“是啊,要是维娜大人看见了,肯定不要我们主上了。”
维娜醒在被阳光晒得温热的岩石上,身上披着鸢尾花衣袍。
大海的主宰从海面中浮起,双臂交叠在黑岩上,枕着头看着维娜,海水沿他优雅的脊背颗颗滚落。
眉骨俊俏,唇角轻佻,仿若有光。
在劫后逢生的清晨,看到这样夺目的男子,实在是美好。
只听他轻声命道:“向我献吻。”
维娜用手扶住垂下的头发,俯身吻住他,正在等待的薄唇。
维娜枕在阿忒修斯的大腿上,他修长的手指梳理着她的棕发,很是惬意。
“后来怎样了?”
“珀涅罗被扔回神山了,其他人都活着。”当然也只是活着。
维娜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做的还不够。”
“并没有。”
“等你成了神,你也就明白了。神之间的关系是很复杂的。”
“我们会争斗敌视,也会亲吻相拥。因为凡人和万物是会死去的,最终的最终,只有我们彼此留存下来,盯着对方一成不变的容貌。”
他也好,珀涅罗也好,众神皆是如此。
今日的反目,不妨碍来日的相拥。
“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在海神殿,享用你然后杀了你吗?”
维娜问:“因为已经不是处子?”
他的手指,沿着她白皙的侧脸划过。
“因为我看到了珀涅罗的诅咒,永远处在对珀涅罗的恐惧之中……作为她以前的男人,我总不能扰了珀涅罗折磨一个小小凡人的乐趣。”
“所以我会抗拒一切有关女神的事物……”
包括不会爱上安德斯和任何一个青年。
“我跟随着你,直到有一天发现这个诅咒远远不止如此。珀涅罗恨你,不仅是之前的事,她恨你诱惑了她的孩子,她令你此生只会活到二十八岁。”
阿忒修斯望向她怔愣的眼,眼中闪过疼惜。
“今年二十岁的你,只有八年了。我给予你海神的祝福,只能消除你对珀涅罗的恐惧,却不能停止这个诅咒。”
“原来是这样……”
她是彻底被憎恶的人,一切一切的不幸,那最初的苦难远远没有彻底结束。
阿忒修斯吻上她的前额。
“你若想活下去,要么成为我永生的奴隶,像那些海精灵一般。”
无忧无虑地,快乐地侍奉他无暇的容颜。
他顿了顿道:“可是我不愿你成为奴仆。”
他的维娜,她不该成为奴。
“我可以为了你,上神山去求一枚神格……我们可以一起作为神永恒地活下去。”
但他不会告诉她,即便是阿忒修斯这样的原始神,他毕生也只有一次求取神格的权力,为他选定的海后,与他共享这份神力。
传说中残暴嗜血海神的翠眼,柔情缱绻,只映着她的容颜。
“从撕掉你那可笑的胡子开始,我就愿意永远看着你一成不变的容颜。”
维娜一直沉默地,乖顺地听完他的话。
她的灰蓝眼眸,像远方浩瀚的苍穹。
她的嗓音,温柔地,坚定地,抗拒,谢绝。
“我不愿一成不变。”
他诧异,继而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是不舍,是怜惜,更多的是歆羡,是孤寂。
活了多久,就有多深的孤寂。
那时间的长河啊,阿忒修斯本以为自己都忘了这样脆弱的情绪,这不该属于神明的情绪,却忽然因为维娜的一句话,因为膝上的少女只有短短八年寿命,汹涌而来。
神明不是幸运的,拥有无边的力量只是对无穷的孤寂,所做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她是明智的,宁愿抱守残缺的生命,也不蒙受永生的苦痛。
或许是她对他的爱,不足以蒙蔽了她的睿智。
阿忒修斯自嘲般笑了。
她的棕发已经梳理完毕,如蜜糖般的颜色,柔软地躺在他的掌心。
像蜜糖一样,很快就会融化。
“接下来你打算过什么样的日子?”
维娜舒适地躺在阿忒修斯的膝上,伸手拨弄他鬓边垂下的金发。
“突然想通了,帝国有这么广阔的疆域,我可以从寒冷的北方维鲁特港口出发,一路向南游玩到炎热的加拉帕群岛。”
少女把海神发丝绕在手上把玩,讲述自己的出行计划,她决定更有意义地度过最后几年。
阿忒修斯的手掌抚过她的头顶,弯腰把她笼罩,生怕海风吹伤了他易碎的珍宝。
“我的爱,我的珍珠……”他轻声打断了维娜的话语。
凝望着面前翻着白浪闪着金光的湛蓝海面。
“你所到之处,只要有海水,都是我的怀抱。”
孤寂的海神阿忒修斯,曾短暂地拥有过爱。
太短暂了,她的名字,在诗篇中不曾出现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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