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与恶

无尽的死寂，根本没有活物的一丝气息，因为这里只是死人的巢穴，可是那堆成山的死尸却是刚死去的，就像雨后新生的春草，还残留着未干涸的雨点，只不过是腥红的血珠。可是，堆尸成山，为什么没有引来那些恶虫，或者自生自衍？

恶虫岂是本就为恶，在人心里它们便是恶，不管是恶心，还是恶毒，它们在活人心里扎根，在死人身上生长，而且“发扬光大”；它们不仅作践着人心，更能侵蚀死人的血肉肌骨！那么这片尸山上的死人们是不是从生前到死后都没有作过恶，连作恶的心都没有过？

  也许是，可能是，这些死人作的恶太多，太过分，那种恶就连恶虫都觉得恶心，恶毒！

  结果更甚，没有人见到过那山一样的尸堆上，竟然如此多的恶虫，密密麻麻，却没有一个能动弹的，恶虫的尸体已发黑发烂，同死人的尸体交相辉映，死人却比恶虫更恐怖！仿佛这些死人恨不能连恶虫都吞噬！

  这不像作恶，这是什么？这只是通天彻地的怨气啊！然而，这怨气只能存在死人的尸体里，好比怨灵无法逃离自己的尸体，想的便是以怨报怨！为何如此，只因生前为善太多，太过分，死后才想作恶，却被生前的善束缚不能自拔，不得作恶！

  所以，善不得善报，恶不得恶报！所谓生之极为死，善之尽则为恶，这些死人究竟遭遇了什么恐怖的恶心和恶毒，没有人知道吗？

也不尽然，这无边的尸山堆得有十多米高，在此时那些尸体竟然一下下滚落，终于从山顶出现一只手，人的手！

这只手还很幼小，不过已沾满了暗红的血，触目惊心，眼看着触手可及的光明，这只手的主人却爬的艰难无比，就像妇女临盆一样，像那将出世的婴儿一样，只想着那新世界，和从未有过的光明！

渐渐地，尸山之顶显露出一个人影的轮廓，瘦弱，干枯！他身上的血早已凝固，此时已一寸寸掉落，到底是被剥掉，还是自己褪去的？那么，被剥掉的是恶心，自己褪去的是恶毒吗？

不是，那是血，他全族的血，族里上下近万人，都被血洗诛灭，那更是血的枷锁，恶的束缚，现在已不再，剩下的只是天真无邪；却更接近于无知痴傻！

也许，他的族人生前多么善良，死后也不愿意这么小的孩子活在这无边的血色中，他们同样也不容许最后的希望被亲手磨灭，吞噬！因为，这么小的孩子，却只是，也必是他们报仇的唯一种子！

他们的怨气内敛，深锁，他们的尸体正是怨气的枷锁，束缚！要报仇，便要作恶；要作恶，也只能通过报仇这个简单而又复杂的途径；这个途径更无法选择，只是唯一的途径！

原来，不管活人，就算死人，也更没有多余的途径来选择，他们活着，只能眼睁睁地被杀死；他们死了，也只能让别人去死，不管什么人！世界上太多事，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径可选，也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死人更不会有！

不过，善良始终是善良，怨气也不能干预，所以，小孩和他的族人一样，恶心和恶毒也只会侵蚀那些人，是他的仇人，的心和身体！族人已给了他一个选择，一条路径，他也只能默默地遵循着！放在任何人身上，这种事也只能如此，不，还可以，死！

报仇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事了，他身负近万族人的血海深仇，无边的怨气，他不能拒绝，也不会，不知道！他是个小孩子，还是个无知的傻小孩！

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是他依旧不停地爬着，他想拥抱光明，他却摆脱不了这莫名的黑暗，他已是个傻子，七八岁的孩子，如果看见无休止的血腥杀戮，也只能被吓成痴呆，傻子，吓死也有可能！

傻子是人，活着的人，小孩除了痴傻无知，还是个正常的人，同样要吃饭，要睡觉，活着，本就是如此，活人的本性，没有哪个活人能拒绝欲望；而死人更想，死人的本性和欲望，便是无边的怨气了！

小孩呆了几天，爬了几天，硬是慢慢地爬完尸山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眼睛总是痴傻的，瞳孔涣散，那是惊恐到极点的眼神，却像极了死人的眼神，死不瞑目！任何人都一定会被这种眼神击垮，不管什么人！

谁能想象，曾经以善为本纵横天下的武林世家在一瞬间化为灰灰，整个建筑并没有经历多少风吹雨打，现在死气一片，说不尽的沧桑，和诡异！

只因这建筑不是别的人所建，它是小孩的族人用血和汗一寸寸累积建成的，可以说，用心和泪浇筑而成，所以，这所建筑也是个枷锁，善良的枷锁，锁住人心，锁住无边的怨气！

整个武林，有谁没听说过，鼎鼎大名的善家，于百年前崛起，以善为本，敢管任何事，大事小事闲事，为此不仅带来无上的光荣，但是背负了更多的耻辱，善家人的艰辛根本无人能体会，也没人能承受得了！

善姓，本就是稀有古老的姓氏，堪称古怪，善家人确实古怪，对凡事都固执的很，处处为善，比妇人之仁更甚，绝不是伪善，救人真的要救到底，除非，只有死亡！因为，他们总能使人信服，不得不信服，既然有了这个姓氏，自然不能玷污了它！

这个姓氏俨然作了一个神明，被善家的人信仰着，同样被那些已信服的异姓人信仰着，无比虔诚，狂热如斯，外人如果看到，一定会发疯，因为他们本就是疯了！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善家一族原本信奉的就是这句话，现在信奉的却是这个古怪的姓氏，神明到底存不存在，如果存在，这个神明到底应该是什么反应，它该是高兴，还是悲哀，说不定，这个神明也会疯掉的！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亦或者，神明已经陷入了矛盾的深渊，自己都无法自拔，它本也是善良的代名词，如果真的如此，那么它也会死，死在无知无谓的善里。由此，善死恶生！

那么，到底是谁毁灭了善家，如果善的神明真的存在，它便是作恶的罪魁祸首，善良至极的悲哀衍生出来的恶心和恶毒，哪怕是一点点，也会吞没那无边的善良；好比无边的光明下的一点点黑暗，那已不是一点点而已，哪怕是一点点，它化作黑洞，也只需一点点，在一瞬间便能吞噬掉所有的光明！

善家不止是毁在了别人手里，也毁在了自己手里，武林中不止善家一族，还有太多的世家门派，这股力量不管好坏，也一定会不能忍受，不能承受善家一族独大，利益面前，正派和邪魔也一定能联合，而且是真心实意的合作！

这也正是无边的讽刺，恶正好于此扎根， 刺得生疼，扎得生疼，极深极深！极其恶心，极其恶毒！伪善与伪恶总会合作，总能合作，总可以合作的！真善与真恶或许不会如此吧？

试问，谁可以背负如此沉重的却又虚幻的所谓责任，拯救一族或者报仇的责任！也许，只能由这个未经世事已经痴傻的小孩子来实行，来遭遇，来完成，来解决这个真相！

善死恶生，即是因果循环，没人能实行，能遭遇，能完成，能解决这个正与负的矛盾，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多少往事，善恶总在往事之中，不能分明，一念之间，善只能善到底，恶只能恶到底，不然，便会陷入矛盾的深渊，那是火与冰的交融，白与黑的泼墨，善与恶的相伴，光明与黑暗的相互融合与吞噬！

他的族人善死恶生，他便要善生恶死，无知地生存，无谓的生活，注定要死太多太多人，最后便是自己的死，唯有自戗！

谁都受不了，罪恶的天堂变成善良的地狱，小孩更甚，他的未来已经注定！

善与恶，恶与善，本就没有绝对，真善美与假恶丑就如翻书，家常便饭，没人能懂得！整个人类只能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就如那善的神明宁可不作神，而作疯子！

悲哀，讽刺，呕吐，发疯，自戗，善恶循环，只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了事！

（那么，你心中的善恶是否有数呢？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