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4月25日 星期三 天气阴雨
“今年我去温州打工,你在家里种田种地,带孩子上学。”刘禹贡的母亲调整了脑袋发呆的方向,冷冷的望向那个像根棍儿一样矗立在中间的男人,语气冰冷异常,承载着她的绝望和伤心。
然而,她的心底更有千千万万的不舍啊。她的两个孩子,大女儿已经因生活贫困所迫,三年级的时候就辍了学,跟着隔壁村的一家人,去了武汉一个挂面作坊。女儿的成绩,呵呵,那时候是多么的优秀,三年以来年年第一,每学期的开学初都会从学校带回一张奖状。恨呐,恨那个男人,恨他没用无能啊。女儿的好前途,已经毁了!
但她不能让她唯一的希望破灭,二儿子的成绩也不错,而且是个男孩,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孩子把书继续读下去!
学费呢?杂费呢?生活费呢?
眼前的这个拉着脸的男人,说什么今年也不出去了,“在家多享福!”这是他大年初一那天说的话,一个人占据了饭桌,以及所有的菜,大口大口地吃着肉。两个孩子可怜兮兮地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的吃相。
“今年我也要在家,就不出去了。”他觉得每天在家能吃上这样的好饭好菜,还出去打什么工啊。反正一年下来也没带回来什么钱,不如不去,呆在家里,爽快,干脆,还玩味。
“家里一年也就这么一顿吃得好,哪里天天吃得起啊。”刘禹贡母亲在火炉旁,讽刺道,“今年你又没有带一分钱回来。孩子的学费还没凑齐,日子怎么过?”话锋一转,其中的情感复杂,埋怨,委屈,辛酸,无助。
可是这高尚的情感,男人是感受不到的,哪里还扯得上体会呢。
他是对生活绝缘的动物,只求一个人吃饱,全家饿不饿与他无关。
他明明一直睁着眼,却看不到眼前的一切:
破败阴暗的房子,除了火炉旁的温度稍微高一点,房子里其他地方与外面的温度都是亲兄弟,跟外面接轨;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房间里的那个衣柜,还是结婚时候添置的,十三年了,油漆早就斑驳掉落,柜子的四只短腿缺了两只,平时只能用砖瓦石头垫上才能保持平衡;床啊,孩子是不能在上面嬉闹的,受不了力,否则会发生雪崩;窗户连玻璃都没有,只用塑料纸糊的一层,经常在深夜里与风狼狈为奸,发出恐怖的声音。其实这些看不到不要紧,关键是,他连这个家唯一的希望都看不到——儿子能读书啊,把书读出来,日子就好过了。
但他不这么认为:“读书有什么用,浪费钱,不能挣钱不说,还要家里倒贴钱。不如早点出去打工呢,看村里跟他一样打的,不都出去打工了吗?”他依然吃的很享受,动物的快感占据了他的头脑。
于是,就出现了大年初二,厨房和房间的那一幕。
整个晚上,刘禹贡和姐姐依偎在火炉旁,没敢回房间睡觉。而他们的母亲以及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就在房间里争吵。
男人半夜里困了,想睡觉,但女人不允许,甚至把男人的被子掀了,从床上拖了起来。
男人火了,打了女人一巴掌。
女人就与男人扭打在一起。
女人尖叫声,嘶喊声,悲痛的哭声,与男人低沉的咒骂声,以及身体碰撞传出的闷响声,混在一起,传到厨房,传出简陋的房屋,越过小溪,越过小路。
后来都累了,但女人仍在坚持,不给个说法,坚决不许睡觉。
其实女人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希望男人给出一个选择,是选择挣钱,还是不挣钱。
男人没辙,没想到这女人突然这么坚决,吃错了药吧。
但他真的不愿意出去,家里多安稳,房子虽破能遮风雨,有吃有喝苦也甜。家庭孩子,贫穷颜面什么的,对他都构不成压力,无所谓。
对峙就这样形成了。
整整一夜。
刘禹贡和姐姐在厨房,他们的母亲和父亲在隔壁的房间。距离虽近,也没有障碍物,可他们宁愿呆在厨房,也不愿意进入那个房间。
姐弟二人,在厨房里安静;父母,在隔壁房间里安静。
……
男人站着,身体微微摇摆。仔细看,居然是睡着了。待睁开眼睛,天亮了。大年初二到了。
……
听到女人这么说,男人紧皱眉头,一脸厌恶,但随即笑了,“好,你什么时候走?”
女人惊讶,“你答应了?”眼光落到男人的脸上,射进他的眼睛里。她预感到不详的节奏,但又想不到哪里不对。
坚强刚毅的女人,总是不会以无耻为标准,去衡量一个渣渣一样的男人的。
“我先去打探一下,三叔家的老大刘万要去温州做皮鞋的。”女人想不出所以然,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去年是初六去的,今年不知道什么时候。”
终于开始对话了,气氛缓和了些。
男人伸了个懒腰,说:“那你马上去问问。”然后走向床边,脱了鞋,把被子往身上一裹,倒下就呼噜大睡。
女人缓缓起身,没有回头,径直往厨房走去。
进入厨房,看到两个小孩一起偎依在没有火苗的火炉旁,正安安静静的看着她,那稚嫩的面孔,那清澈的眼神,她忍不住心头酸楚,眼泪断了线。
她快步走上前,弯腰,环抱住两个小孩,啜泣不止。
刘禹贡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
姐姐嗫嚅着安慰母亲和弟弟:“妈妈,不哭啊。啊,乖弟弟,不哭不哭。”
姐姐说着说着,竟然也掉起了眼泪,低声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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