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品 27 暗语

试验品 27 暗语

电笼子瞬间暗下来，一束月光照进来，慕纤语抬头望向窗口，才知道夜幕降临，那是虚拟的月光和窗户，不法分子究竟想干什么，孟晴说过，造梦器只是为了让她分神，想必虚拟月光和窗户也不例外。他们从来都是用流氓的伎俩手段。

慕纤语是下午三点多出发，赶到江普岛只需要十几秒时间，她困在这个电笼子，时间不但没有度日如年那般慢，反而变得快。她怀疑不法分子制造假象。

不知道陆境庭和小磊现在怎么样？慕纤语发愁地看着不可触摸的电笼子，电绳子密密麻麻地缠绕电笼子四周。除了空气，大概没有人可以随便进出，即使慕纤语变成蚊子，也飞不出去，即使飞得出去，半途就已经被电击身亡。

她默默地等待程煜，可是她没有等到他。也许程煜也被不法分子抓到，囚禁在另一个密室。她身处的这个电笼子，也算一个密室。

慕纤语眼前浮现大量白色液体，就像喷泉往上冒，像是石灰膏，顺着从下到上的方向，一层层涂抹电笼子四周，一股难闻的气味刺进鼻子。她紧紧地捏住鼻子，难以置信地望着奇怪的白色液体。嘴巴先是一小口一小口呼气，接着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受不了那种气味，有种烧焦和焦油混杂的味道。似曾相识的味道，像是回到小时候父亲的实验室。她从前在父亲的实验室经常闻到这种味道。

慕纤语小时候经常在一旁看父亲做实验，她期盼着父亲做完实验，带她出去玩。父亲没有时间陪她，让她一个人玩。她记得父亲经常抽烟，香烟含有大量的焦油，这些焦油熏得慕纤语眼睛流泪，鼻子不通气，他每抽完一根烟，就有一个新想法和点子。他习惯用一种电笼子，老鼠和蟑螂一旦被放进电笼子，必死无疑。父亲用这些动物做实验，微芯片移植在它们身上，它们在电笼子安然无恙，无论多大强度的电流，这些被移植芯片的动物强大无比，可以抵抗高强度电流，不过它们最后都成为试验品。父亲用另一种方式杀它们，他不会让试验品留下来祸害人间。

那么，当前的电笼子意味着什么，想起电笼子里面的动物，慕纤语不禁毛骨悚然，她有一种不详预感，不到五秒钟，电笼子骤然成为透明水晶冰块，难闻的味道莫名消失，换之是一股幽香，虽说是透明，慕纤语从里面望向外面，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到。石灰膏沿着墙壁四周继续向上冒，一束光从顶端照射下来，笼罩在慕纤语身上，墙壁上浮现大量的屏幕，慕纤语注意到是大小不一的空白屏幕。她纳闷屏幕上什么都没有。她手按在看似厚实水晶墙壁，墙壁如行云般飘动起来。这时，慕纤语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慕纤语不解地打量屏幕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她以为是那个女孩子，实际上她看错了。一眨眼间，屏幕上浮现很多个慕纤语。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不同衣着和不同表情的她，在慕纤语眼前晃来晃去，使她眼花缭乱，她误认为那些屏幕是百变镜子。

屏幕上的慕纤语异口同声地说：“一个慕纤语分裂成两个慕纤语，一化为二，二化为四。”

慕纤语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她向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墙壁屏幕上，屏幕上的慕纤语狂笑起来。慕纤语挣脱墙壁，她茫然若失地问道：“你们是谁？”

“来吧，亲爱的慕纤语，我的主人，看看你裂变后的样子，选择一个最喜欢的你，按墙壁上的屏幕，储存智能耳珠。”

“我是我，你们改变不了我的。”慕纤语气愤地说道。

“我的主人，接受吧，如今这个时代，RL3最强大，你也必须强大。”

“RL3固然强大，但我依然是我，没有人可以改变我。”慕纤语态度斩钉截铁。

位于密室正中央一个最大屏幕，骤然移动过来，屏幕上的慕纤语不断扩大再扩大，超出屏幕容纳范围，屏幕被隐藏在后面，仿佛飘过来一个脸庞，脸庞上的头发像是枯萎的狗尾草，光滑的额头突然凹凸不平，一只耳朵贴在另一只耳朵上，另一边没有耳朵，鼻子贴在扭曲的左脸上，右脸很多道伤疤，横七竖八的伤疤像极宋子默的脸。

慕纤语圆睁双眼，恐惧地看着越来越靠近的脸庞。那张脸庞几乎贴近慕纤语，它：“别怕，我只是试验品而已。”

“不可能，我不是RL3，不可能变成试验品。”

“你尽管放心，只要你肯合作，你将是最优秀的RL3。”

“不。”慕纤语拼命摇头，一把推开那张脸庞。

突然，所有的屏幕都消失，整个密室瞬间暗下来。“滴答滴答”慕纤语耳朵传来滴水声音，她双手向前摸索，她摸到墙壁上有冰块融化下来，她才知道水滴来自那些冰块。

冰块？慕纤语心里一震，童年的记忆如同风横扫过来。父亲取来一块冰块，用毒水注入冰块中。放进电笼子，移植芯片的老鼠又饥又渴，它立刻跑过去舔冰块，大概在电笼子受刑时间长，身体发热，需要冰块散热。老鼠越舔越欢，不到十秒钟，老鼠倒地身亡。这是父亲处理试验品的方法。

慕纤语蜷缩在一个角落，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智能耳珠也有派不场的时候，慕纤语一进来密室信号中断，无法和外界联系。大概不法分子封闭密室信号，慕纤语又饥饿又寒冷。眼前黑黢黢一片，让她几近窒息。她就这样疲倦地睡过去，闭上眼睛之前，她仿佛看到一片模糊的亮光。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可她实在太累了，仿佛被注射麻醉药，毫无知觉地睡过去。

她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回到小时候，梦中有父亲和母亲。那是一个寸草春晖的春天，父亲和母亲一起牵她的手，父亲牵她的左手，母亲牵她的右手。他们一家人开心地走在草地上，父亲教慕纤语放风筝。慕纤语手紧紧握着风筝提线，父亲细心教她如何放风筝，才能飞得远，飞得高。慕纤语仰望天空，风筝越飞越高。她松手，放走风筝。她觉得风筝太渴望飞向天空，去它想去的地方。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才是最舒服的。

父亲教诲她，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有的必须付出代价才能换来想要的生活。当时她不明白父亲那番话。后来，她慢慢懂得，父亲为了这个家，他努力赚钱，日夜颠倒地做实验。父亲是PS芯片开发者，为Ps芯片开发成功，父亲和他的两位好友一同倾注毕生的精力。父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回家，他仍在做实验。

父亲对慕纤语说：“如果芯片移植成功，这个地球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可以超越人工智能，不再受到人工智能的威胁。”

慕纤语才知道，原来父亲研发芯片，为了全世界的人类。一旦到那个时候，进化的人类将取代原始人类。慕纤语没有高兴，反而害怕，她只想做一个遵循生老病死自然规律的人。她的想法简单，很多人都不理解她，为何她不选择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类。也许是小时候那种耳濡目染的做人道理在她大脑根深蒂固，她一时半刻无法接受另一种人类。

慕纤语迷迷糊糊地睡着，她越陷越深，不愿意醒过来，她喜欢这个梦。梦中，她轻轻地哼起八十年前那一首风靡一时的歌曲，王筝《越单纯越幸福》这首歌感动她。

越长大 越怀念少年时有多勇敢，

骑单车 摔多痛也笑着哭，

越单纯 越幸福 心像开满花的树。

在朋友面前，她极少唱这首歌。有一次她唱这首歌，朋友笑话她，称单纯是宇宙以外的怪物，一个人太单纯，会被当作异类看待，无法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单纯在这个时代完全不存在。朋友劝她好好做一个符合时代的强人，别异想天开。

梦外的她，也在清唱这首歌，嘴角勾起一丝幸福的微笑。

密室外，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注视着慕纤语，久久不能回过神。他内心深处挣扎着，《越单纯越幸福》这首歌循环回荡在他脑海里。半分钟过去，男人后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否心软了，现在后悔来得及。”

“我从来是说一就是一，不会变成二。”男人冷漠地回答，即使他内心只有一刻的触动，但他绝不会因此而放弃梦寐以求的梦想，慕纤语是他的梦想。为这个远大的梦想，这么多年以来，他一刻都没有放弃。

秦靳南守在江普岛附近，他一路尾随跟踪慕纤语，发现慕纤语不对劲，在江普岛走廊末端消失不见，但他没有发现末端那里有一扇门，那是一扇虚拟的门，不法分子故意设局让慕纤语走进去，之后便将虚拟门隐藏起来，秦靳南肉眼南看不到的。

晚霞就像一条红色纱巾披在江普岛上，仿佛披在刚出嫁新娘的头上，那气氛既美丽又诡异。秦靳南坚守在江普岛附近，他担心慕纤语安危，却无从下手，定位器在这里发挥不了作用，只能定位江普岛监狱的位置，以及一个没落的艺术店。据他了解，艺术店生意萧条，经济危机，半年前关门闭户，不再营业。他依稀记得，慕纤语几年前实习阶段来过这家艺术店，回去后，她跟秦靳南滔滔不绝讲起这家艺术店的种种，她对里面的艺术品感兴趣。从这一点上来看，慕纤语对艺术店印象很好。

也许艺术店能找到线索，秦靳南摸索到这家艺术店，他试图从艺术店现场找到蛛丝马迹。他发现艺术店的一扇门虚掩，他走近那扇门，借着夕阳余晖，他发现门上沾满尘土，门边似乎有一些痕迹。他仔细研究起来，灰尘上的痕迹，像是一个手掌印，纤细且长，看起来像是女人的手掌，虽然不清晰。秦靳南马上分辨出这是慕纤语的手。她手掌上有五条指纹，那些指纹他最熟悉不过。他曾经在慕纤语的手掌上比划，数指纹。秦靳南果断地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进去，里面空洞洞，什么也没有。光线暗，他打开视网膜的照明灯，在墙壁上摸索开灯按钮。发现墙壁同样什么也没有，电灯应该是遥控加密的。一丝微弱的光线从艺术店的柜台投过来，秦靳南快步走向柜台。

光线越来越强，突然，一个人影从柜台那里冒出来，秦靳南没有看清来者的脸孔，视网膜的照明灯无法显示那个人的真实面貌，也许那个人使用了隐身器。秦靳南注意到那个人胸前两座山上下甩动，秦靳南大概猜出此人身份，他加快速度跑上前，奇怪，艺术店比想象中还大，几十米还没有到达柜台。他回过头，发现自己已跑出艺术店，而是在江普岛的走廊上。

前面那个人影影影绰绰，似乎也加速向秦靳南奔过来，越来越近，如秦靳南所料，此人正是孟晴，孟晴一把拦住秦靳南，不让他继续往前走，秦靳南气得脸铁青，他正打算跟她算账，没想到孟晴反而送上门来。孟晴紧张地将秦靳南推出去。她低声地说：“隔墙有耳，回去说。”

留下来不是权宜之计，秦靳南很早就觉察孟晴身份不简单，他调查到孟晴和不法分子勾结，为救慕纤语，他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不能鲁莽，必须智取，否则适得其反，不但救不了慕纤语，反而置慕纤语于危险中。

夜幕降临，他们悄无声息退出江普岛走廊。

“请明天继续关注秦靳南动态，你会发现那是另一个秦靳南。”秦靳南翻开通讯录保存的信息，一字一顿地念这条信息。

“你怎么发现的？”孟晴神色紧张地问道，她的脸渐渐由红变绿，再由绿变白，惨白的脸一阵一阵的。

“想要知道，很简单，按照你的去做，顺藤摸瓜，自有答案。”

“你一开始就怀疑我？”孟晴半信半疑。

“你传达这条讯息给慕纤语，无非就是想拆散我们，从中作梗，让慕纤语和我分神，好让你们趁机行动。”

“很好，一字也不差，但你没有完全说对。”

孟晴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秦靳南的脸，秦靳南不耐烦地拿开她的手，他不想再和她有一丁点关系。

尽管孟晴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但她还是不肯死心，她坚信只要争取，一定可以获得秦靳南的欢心。她身穿一条黑色深V吊带连衣裙，深V里面是她的骄傲，深V以上是一道线条清晰，性感诱人的锁骨，为塑造这道美人骨，她承受巨大的疼痛，碾压过颈脖子。只为成为一个真正像人类的人工智能。她褪去肩带，露了半个后背，她抬起头，深情款款地望着秦靳南，温柔的声音仿佛是软绵绵的云朵。她怅然地问道：“难道你从来没有为我心动过吗？”

“没有。”秦靳南毫不迟疑地回答，他本来就是调查不法分子而将计就计故意上当。

“我还是太天真。”

“回头是岸，你还有活路，我也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你再执迷不悟，我也救不了你。”

“我还回得了头吗？你不知道，为了和人类结婚，我不惜一切，付出多大代价。”

“你再继续错下去，你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

“你觉得靠自己的谨慎和机智，就可以安然无事离开江普岛。”

“不然呢？你觉得我会落在他们手上吗？”秦靳南反问。

“只差一步，你就落网，若不是我设局，你现在根本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原来，孟晴做足掩盖真相功夫，使秦靳南没有暴露目标，不然他早就被发现，为了秦靳南，她背叛组织。

“我凭什么相信你？”秦靳南先入为主，他完全不相信孟晴。

“你硬要这样说，我无话可说。”

“孟晴，你给我听好，慕纤语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我明确告诉你，你内部的数据已被我控制和掌握。要知道，人类毁掉一个人工智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别说你是犯罪悬疑人工智能。”

孟晴一个劲地鼓掌，哈哈大笑地说：“说得好，好一个痴情汉子。”

“想要救出慕纤语，不是不可能，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保证慕纤语不会掉一根头发。”

“什么条件？”

“你娶我为妻。”孟晴不紧不慢地说道。

秦靳南仿佛被冬雨淋湿，后背一阵发冷，他以为可以摆脱孟晴，没想到遇到更棘手的问题。

“我说过，为了和人类结婚，我付出一切代价。这是我一生的梦想。就算是死，我也要实现这个梦想。”

“人类不止我一个人，你完全可以找另外一个人。”

“我只要你。”

秦靳南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中，他无数次幻想和慕纤语的婚礼。他穿上新郎装，迎娶慕纤语。慕纤语说过，她想要一个人类的婚礼。没有人工智能，没有RL3，只有人类的婚礼。

慕纤语身穿一套蓝色发光的新娘装，她幸福地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溢出幸福的泪水，秦靳南为她抹去泪水，他神情恍惚，坐在他身旁的新娘却是孟晴。秦靳南恨自己惹上一条摆脱不了的蛇，他伸出拳头，狠狠砸向墙上。孟晴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她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嫁给人类这一个决心，她从来没有动摇过。

“你可以反悔，救慕纤语，我无能为……”

“我答应你。”秦靳南打断孟晴的话。

孟晴欣喜若狂，她眼角闪过一丝幸福，仿佛看到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