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落，平地换新颜。
抬指落笔绘旧地，跃纸弹章浮蓝篇。
百废重兴间。
蛰伏过。再续朱门缘。
一朝凤鸣惊客动，卷起半城车马喧。
凉夜难入眠。
——望江南
1
秦河从长江分流后，顺着地势舒展着筋脉，蜿蜒曲折间孕育出了如今寸土寸金的金城。交错的河道，起伏的山丘从地缘上划分出了如今的各区，又进一步演变成了投资客们反复叨念的板块代称。原本平淡无奇的土地，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在基建扩大和房价飙升的今天，也逐渐变得尊卑有序。
岭南就是这样一个传奇的板块。梅岭位于金城东南方，梅岭以南原本属于市郊，当地有名的大型企业是垃圾处理场，大批自然村落散落于此。随着旧城改造的展开，岭南成为了首批规划区域。原本的大型处理场变成了体育馆，原本的村落开始有规划的搬迁重建，由于地缘上属于新地，并没有有名的大房企进入。但拆迁带来的地表变动，还是吸引了不少本地小房企进场布局。一方是手捧热钱试图有所作为的村民，一方是运筹帷幄满怀期望的房企，一切在顺理成章中开始。等到2015年我入职优盛时，当地的发展已经颇具规模了。
2015年的股市玩了一把过山车，吓跑了众多游客，而此时的楼市却悄然地站上了起跑线。楼盘在8月首开前，为了更好的做好营销推广，营销总王经理将我们组全部派出进行市调。所谓市调，一方面是发现竞争对手楼盘的长处，规避自身短处；另一方面是摸清下当前客户群体分布，目标楼盘的销售情况和后期推盘计划。因此市调所选的楼盘，除了是楼盘的直接竞品外，还包括已经开售的项目。恰巧岭南开售的同类型楼盘很多，借着市调的机会，我第一次走进岭南。
2
15年的岭南还没有开通贯穿全区的地铁。金城在提出构建地铁通勤圈计划前，交通设计上遵循的是宽路多车道理念。岭南主干道——8车道的奥体大道就是个典型。宽敞的路面以致行人想要横穿马路都需要走30秒。和同城其他冠以大道名称的街道相比，奥体大道算是实至名归了。
路宽了，楼高了，但是人也跟着少了，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正在营业的却不多。宽敞的路面上，已是上午时分，却行车稀少，司机师傅总是不自觉地加起了速，引起导航一遍遍重复着限速提醒。每个路口总能看到三五成群的人高举着牌子，不时对停车等待的车辆各种吆喝。若不是他们胸前的工牌和格调一致的西装制服，提醒着我和他们是同类人，真以为进入了传销圣地。
比预估时间快了10分钟，我们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龙江·玉兰湾外，楼盘所在的售楼处建的很气派，汉白玉构成的围墙内是一个纪念堂样式的建筑。驶入专属停车区域里，加上我们的车一共只有三辆，白色的车位线清晰可见，镂空砖缝间的青草葱郁挺拔。原本在门口抽烟闲聊的两个工作人员，看到有车开进来后，赶忙灭烟向我们跑来。但等看到下车后我们的着装，又立刻放缓了脚步。走在后边的人懊恼地转身回去，估计是后悔刚才踩灭的香烟。另一个没有放弃，还是沉住气，坚定的走了过来。向晟上前说明来意，来人指了下身后的建筑，也转身离开了。
进入大厅，偌大的迎客区里尽是身穿工装的人，斜坐在靠窗沙发上的员工抬头瞧了我们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上前迎接的女孩见好不容上门的竟然是同行，前一秒还是微笑的脸瞬间恢复了平静。
“市调啊，你们自己看吧。”女孩指了指二楼的样板房，示意我们自己上去。
“能聊聊你们的销售状况吗。”
“你们是这个星期第一批上门的。”
“那你们后续怎么开？”
“等卖完这期再说吧，市区客户多吗？”
“我们还没开盘。不过其他盘是有的。”
“你看他们，多久没接客户了，估计行情还没我们掌握的多。”向晟在我身边悄悄地说道。“问了也白问。”
诚然，向晟说的没错。闲置久了，就懒散惯了，眼前的女孩估计是这里最勤奋的吧。我们放弃了咨询，自行浏览了一遍样板房，又自行离开，原本预定1个小时的调查在20分钟内匆匆结束了。对于玉兰湾的人来说，20分钟前没有任何人来过。
“来看房子吗？就在附近。” 回来的路上，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一个中年阿姨通过车窗塞进了几份宣传册。热情地看着我们。她手里还抱着一摞。宣传册上写着“新城华府18000/㎡”。
“阿姨，我们也是卖房子的。”靠窗的尚晓梅给阿姨看了下自己的胸牌。阿姨一脸嫌弃的走开了。
像阿姨这样分散在路口发广告引导路人的业内称为小蜜蜂，辛勤的小蜜蜂向来是最卖力，也是最廉价的。仔细看下，路上的小蜜蜂显然比行人要多。虽然属于一种营销手段，但确是最无奈的策略。当一个楼盘只能依靠小蜜蜂时，也就意味着低迷，这也算是房产界的“蜜蜂效应”吧。
3
转年后的2016年，波动的是楼市政策，不变的是房价涨势。即使是坚信房价崩盘的房客也只能望价兴叹，市区的各个新开楼盘不时传出售罄的新闻。与之相反，岭南的楼盘则没有传来开盘的消息，火爆的现象并没有在这里得到传染，即便是在疯狂的5月。
再静谧的湖面，也会有暗流涌动。在看不到的背面，此时进入岭南的房企都变成大房企了，原有的楼盘或被易主，或被联合营销。同组的柳橙也在这个时候被挖去了百叶·金棕榈叶。她所在的楼盘对着装和员工形象格外强调，甚至在下班后，统一聘请专业老师培训他们形体仪态和对名贵品牌的识别和分析。用柳橙自己的话说“她现在可以闻香识客户了。”
当然，这些只是售楼处内部的变化，而在室外，一切还是一年前的样子。辛勤的小蜜蜂依然穿梭在整洁的街道上，宽敞的路面上偶有呼啸而过的车。
金城的地铁版图在进一步完善，多条贯穿整个岭南的地铁通车，既连接主城区，又沟通开发区的岭南，逐渐被嗅觉灵敏的投资客们盯上。区域亮点的体育场随着承接赛事的增加终于带动了周边经济。慢慢地，先于投资客抵达的流动商贩们开始弥补被人诟病的配套设施上的缺陷，宣传册上的房价也开始水涨船高，但始终保持在中规中矩的30000左右，似乎只是为了保持不掉队罢了。但不论投资客们如何布局，都无法抢占先机，因为没有新增开盘的任何消息。
此时的岭南就是一座古迹庄园，绿蔓蜿蜒的墙壁，归于自然的院落，处处展示着生机，处处散发着神秘。远道而来的游人和冒险家们，只想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找到一处能容下“到此一游”的空白。
4
进入9月底，整个金城楼市迎来了限购令，碰巧楼盘要在这个档口上加推9号楼和10号楼，出于对限购令影响的不确定性，我们又进行了一次市调，借助柳橙的这层关系，又可以再去看一下岭南的行情了。
虽然和上次一样没有在停车场看到停放的车子，但是大厅里的工作人员不再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柳橙带我们去看沙盘，顺带介绍她们楼盘户型的特点。这时走过来一个工作人员，她看到我们也穿着类似的工作服，自然已猜到我们是来市调的。
“这是在干什么？”柳橙将来人营销主管徐姐和我们互相介绍。
“我觉得这些数据你们没必要记。”看到一旁的向晟在涂涂写写，徐姐很直接地建议我们不要做无用功。“我们的客户群体跟你们的不一样。以后买这里的人都是身价千万的。”听到这话，一旁的柳橙只好尴尬的朝着我们笑了。
“是吗，这么高大上啊。” 向晟愤愤的回应着徐姐的挑衅。
“呵，对于你们没有参考意义。”徐姐保持着微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我们自行走开了。
其实，不管态度是热情还是无视，项目处于淡季还是旺季，市调的人只会遇到生硬的官方回答。毕竟作为同行，不管两家有没有竞争关系，谁也不想过多的透漏自己项目的信息。所以更多的数据，只能通过私下途径（比如柳橙）获得了。事后，柳橙告诉我们，不止她这一家，岭南大部分楼盘都开始捂盘惜售了，像共识一样，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行情，等待限购令搅动出的混沌趋于平静。
向晟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在回来的路上不住地吐槽着。“能高哪儿去，市中心撑死才40000到顶，真当客户傻子啊。”
5
限购令限制了部分购买者，但没有限制住房价。9号10号楼最终还是开售了，房价也进一步抬升，虽然不能向往常一样实现当日售罄，但并不阻碍我们在年底前实现既定的销售目标。金城作为一个具有虹吸效应的城市，限购令抵消的那部分客户又通过其他途径补充了进来，抬升的房价依然有客户乐于买单。元旦过后，当圈内好友在领取佣金准备春节安排时，只有柳橙还在拿着底薪苦苦地等着开盘的消息，维护着细若蛛丝的客户关系。
2017年的楼市没有了前两年的风光，主城区的存量楼盘都被透支殆尽。而城北等新区又因为太过偏远，不被购房者看好，春天的楼市给人带来了寒冬的气息。
直到一股东南暖风吹来，岭南区域内的楼盘开始跃跃欲试。最先看到的是柳橙发来的消息，她所在的楼盘要定价在50000+。
“多少？？？”向晟在看到这个消息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打出了一串问号。
“你们这么有信心？”群里众人也都是半信半疑。
“这几天经理天天在给我们灌输一个观点，当初你对我爱答不理，如今让你高攀不起。”回复完，柳橙随即打出了几个哭笑脸。
事实是，柳橙所在的楼盘确实谦虚了。由于这两年的地区发展和前期捂盘，岭南地区持有大量的优质房源，那扇门一经打开，大批投资客立刻涌了进来。岭南的十一家房企联合手下的九个楼盘抱团营销，从清明节结束开始，顺势推出九盘联动开盘策略，配合投资客的热情炒出了64000/㎡的楼王。
房价的高标准必定要对接高标准的客户，对于意向客户的筛选也摆上了台面。出于快速回笼资金的考虑，只有能拿出一张储蓄卡中有五百万流动资金证明的客户才有资格参加摇号，并且只接受现场验证。这样的条件在当时也引发了媒体的争相报道，但丝毫不减弱购房者的热情，甚至能在岭南获得购房资格成了金城新的炫富方式。
终于这一天来了，开盘是在白天9点开始，但由于需要现场验证购买资格，且房源有限。开盘当天凌晨开始，就有人在青睐的楼盘前排队。那一夜，半个金城未眠，警察、记者和购房者都跑去了岭南，曾经的双向八车道，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
“靠，有钱人真多。”当日各种媒体渠道都在描绘现场的盛况，看完一篇篇实时报道，向晟不得不承认，徐姐说的对。
PS：《百平之间》是一个房产故事系列，讲述的是朋友经历的故事，当然出于每个主人公的隐私，所有文章人物地点都是化名。一个小小的售楼处，一块百平之地，每天都有买房人来上演自己的舞台剧。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售楼处承载了一个时期的印记。真实的故事永远胜于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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