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禁蛊黑哑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天公爵微倾,撒下一壶酒,山雨来临,浇灭了花神庙废墟的大火。
曼叶确认了一番,又在四周埋下蛊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习思之皱着眉问道:“这就行了?”
还以为善后要很麻烦来着,结果就……这么简单?
曼叶眨了下眼,说道:“嗯,不然你以为呢?这就行了,可以下山吃饭了。”
飞峦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你脑子里除了吃还能有别的吗?”
曼叶撇了撇嘴:“有本事回去你别吃啊。”
习思之挥手召回捕快下山,为防止两人小孩子似地吵起来,急忙开口打断道:“对了刚刚你埋了什么?”
曼叶被转移了注意力,负手笑道:“埋了长线,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破土而出,那帮小家伙虽然杂食,但没有危害。若是那把火没烧干净,它们也能应付。”
话说到这份儿上,习思之便没有再刨根问底。他倒也并非是信了这看起来就不靠谱的人,而是因着这人是温从戈的人,所以他才信。
由此,一行人便紧赶着下了山。
一路走来皆是冒着雨,吊在后面的那帮捕快多多少少带了几分颓败,显然没那么高兴。
他们原以为忙活了这么久,可以把人救下来带回去,哪怕不是全部,也能带回去一半,可结果呢?也未免太不尽人意。
所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也不过如此了。
有个小捕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着胆子凑到习思之身边,小声问道:“大人,你会留在羌城吗?”
习思之蹙了蹙眉,偏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小捕快回头看了一眼,见自己那帮老大哥没有拦着的意思,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般。
他继续道:“因为跟着你比跟着知县大人好。”
“哦?你真这么想吗?”曼叶笑呵呵的望过去,“依我看啊,跟着这位大人,你们可连松快的时间都没了。”
“这两天跑来跑去的,确实很累,可是却很开心。”小捕快垂下头,“我们都在努力的给大家一个交代,而不是混日子敷衍大家。”
有个年纪稍长的捕快埋怨道:“可不是,当初知县刚来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要带我们破案,可结果呢?”
曼叶好奇道:“哟?有故事啊?说说。”
小捕快快言快语,接话道:“这我知道!虽然我来的最晚,但也看得出来……知县大人他的履历确实很好看,可其中有很多都是草草结案的。”
就好比朱家夫人那事儿,处处透着蹊跷又如何?也仅仅是随随便便的调查了,最后在上面示意之下,以自杀结了案。
习思之皱了皱眉:“我没来时,你们就这么办事?”
有位中年捕快生怕这小捕快被迁怒,急忙拉了一把人,陪笑道:“嗐,小孩儿不懂事,大人有怪莫怪。”
习思之一下子反应过来,摆了摆手,和气道:“我没怪罪的意思,这里府衙的大人们如何,你们跟我细说说,尽管直言。”
那中年捕快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再三确认过他没有旁的意思,这才壮着胆子开了口。
说是捕快,可实际上这帮人更该被称之为“衙役”。
寒门若要出贵子,要么登科入仕,要么从军戍边。而衙役三代不允,大多是无路可走或因生活所迫的人,在官府混口饭吃。
衙役分四种,皂、捕、快、壮。他们又可以用另外两种身份细分——良贱之分。
民壮、库丁、斗级、铺兵大多为良;皂、快、仵、禁卒、门子为贱。这帮人身为最底层的办事者,做的大多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沧麟多年以前,衙役不仅没有实际职权,甚至每年都没有固定收入,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补助。
后来新帝登基,时政新革,衙役得到了一点点重视,才有了每月二钱到四钱不等的月银。
而这时的衙役大多出身于贫困的清白人家,还是没有地位可言。属于“为官不属,为民稍高”,位置相当尴尬。
羌城府衙,为官者欺上瞒下,向来是一言堂,克扣月银,错事罚俸,都是常有之事。稍有话语权的捕头都不被当人看,更遑论其他人了。
细数羌城府衙做过的事,曼叶对其总结出了四个字——一丘之貉。
上报的案子诉冤无门,从来没被认真对待过,为了政绩好看和稀泥,再严重的事都能被一笔带下。
哪怕这次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府衙也不曾派人管过。
虽然习思之对羌城府衙什么样早有预感,可真正听到的时候,沉重的心难免又带了几分郁结。
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然而他手中没有皇上亲旨,若要摘一座城大小官员的乌纱帽,还需再细细筹谋。
一路迎着大雨平安回城,路过四洲总督府时,习思之改了直接去本影楼的心思,干脆带着人入府更换衣物,又吩咐管家,让厨房备些姜汤和食物给跟随外出的人。
他亦是忙碌一宿,熬红了眼睛,可却没时间停留休整,给玄星竹修书一封,又取了伞,同曼叶与飞峦急匆匆前往了本影楼。
这来去匆忙,以至于提着食盒过来的梁夙,只看到一个自家大人被雨水模糊的背影。
正至午时的本影楼,大家聚在大堂一起吃饭,莫名有一股鸡飞狗跳的热闹。
二楼房间中,温从戈刚灌完一碗汤药,魏烬帮他挽发,他便在桌边抱着岁三,意兴阑珊地往嘴里丢了块儿牛轧糖。
飞峦和曼叶留在楼下吃饭,习思之还不饿,便拿着装了碧血的小坛子上了二楼。他对人熟起来,不用通秉也不敲门,径自推门而入。
“我回来了。”
那内容和语气稀疏平常,仿佛外出的归家客一般。
温从戈嚼着糖,莞尔道:“欢迎。”
堂下菜肴的香气飘进屋中,岁三嗅了嗅鼻子,再也待不住,退出自家主子的怀抱,从习思之身边挤了出去。
魏烬好笑道:“出息。”
温从戈莞尔:“平日爱吃也无妨的。”
至少关键时候,岁三从没掉过链子。
习思之好笑的轻掩上门扉,走到桌边落座,伸手抢了他手里的一块糖,托着下巴品着满嘴的甜。
好像他现在能理解这人为什么那么爱吃甜了。
魏烬啧了一声:“你没吃饭啊,这怎么还抢我家阿眇的糖?”
习思之点了下头:“是啊,没吃。一块儿糖而已,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温从戈看了眼习思之湿透未干的发丝,把手边一包糕点推过去,又倾壶到了杯热乎乎的酥油茶。
“怎的不休息下便过来了?”
习思之恼火地拍了一把桌子道:“气清醒了,也气饱了。”
魏烬挽了发又拆,怎么看怎么不满意,随口问道:“怎么了这是?火气太大可不好,伤身。”
习思之抿了口酥油茶,咬牙道:“娘的羌城府衙这帮子当官的,简直一堆吃白饭的。”
温从戈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能从你嘴里听到前面那俩字,看样子气得不轻啊。”
习思之叹了口气,把瓷坛推给对面的人,垂头往嘴里塞了块儿糕点,闷声道:“韩少侠的伤怎么样?”
“不妨事,回来得及时,毒素没扩散,秦清染在照顾。”魏烬回答着,认命的将温从戈的发丝挽成了高马尾,复又道,“听王捕头说,事情不太顺利。”
“嗯。”习思之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有些沮丧,“那些被拐走的人死了,又因为蛊虫,不得不一把火烧了。”
温从戈安慰道:“死了一把灰,也算入土为安了。我若是死了,肯定也想烧成灰。”
魏烬连呸了几声:“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好好好,我错了。”温从戈急忙告饶,又道,“我让曼叶带给你的话,都清楚吧?”
话音刚落,曼叶便推门而入,坐到习思之身边笑道:“主子吩咐的,我自然带到。”
习思之思忖了一下:“蛊虫一事不好放在明面上,这一点我自是明白的。城中那些人的死因,我也会想个由头隐下来。”
温从戈托着下巴笑了笑:“思之是个聪明人。”
魏烬将簪子簪进他发丝里,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开口道:“说来,还有事没问你。除了那个咬伤韩苏木的女子不对劲外,可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九日音。”习思之顿了顿,“我和韩少侠在庙门口站过,庙中本来是没有这三个字的。”
一开始这字出现时,便与单征的清河堂有必然关联。现在再次被提及,温从戈几乎可以肯定,楼中正在慢慢割裂。
只那隐在暗中的人是谁,倒着实让人好奇得很。
温从戈思绪辗转,蓦然笑起来,说道:“不必太在意,再说,这不正好送个由头给你?”
习思之茫然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温从戈抬手屈指,轻敲了一下他的额际:“说是病灾容易引起恐慌,说是蓄意行凶,你也未必抓得到凶手。倒不如干脆一点,借着这三个字,直接推给那个臭名昭著的旭暗。”
此话一出,曼叶直接呆住,魏烬蹙了蹙眉,打心里很是不赞同。
习思之注意到了另外两人的异状,定定看了眼提出这个方案的人,见他一脸算计人的表情,便轻声答应了下来。
无论如何,他都相信这人不会骗他。
温从戈暗松了口气,桌下伸腿踩了曼叶一脚,说道:“曼叶,你见过那蛊,凶手的事,现在可以下定论了吗?”
这一脚着实踩得太过实在,比之在蜂鸣山踩飞峦的力道还要大上许多。曼叶吃痛,面容因疼痛带了几分扭曲。
打死他也想不到,现世报来得这般快。
习思之刚好侧头看到他的表情,当即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吃积食了,肚子不太舒服,一会儿就好。”曼叶哪里敢说实话,低着头缓过劲儿来,又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干笑了一声儿,“没事了。”
温从戈弯眸,笑着望他:“没事就快说。”
曼叶看到他笑都觉得后脊发凉,不带分毫犹豫,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蜂鸣山的人饲蛊名为黑哑,因通体乌黑,不会发出声音得名,是禁蛊中最长的存在。”
“黑哑长成之后会迅速消瘦成一指粗细,但长度足二尺七有余。其本身带有毒性,也带有解囊,生存于毒体之中。”
“简单来说,便是身上带着黑哑的人,浑身都会布满剧烈的毒素,包括血和唾沫。这样的人,被称之为卵皿。”
“黑哑依附在人体时,会控制人进食,也会传递毒素制造生存空间。为防止卵皿被毒死,黑哑会释放解药中和,所以作为容器,他们不会即刻死去,直到黑哑破体,卵皿遭受不住痛苦,自然而然便会死亡。”
“禁蛊禁用,便是因其毫无人性可言。千足虽也是人饲蛊,但其并不挑生长地方,而黑哑这种,成长条件挑剔又苛刻,只会寄存于人身上,怀孕之人最佳。”
“黑哑在破卵之后吸收养分,从而为破体而出做准备,出来后会立刻进入成长期。如在人体内一般,它们会不断进食,专吃毒虫,且会同类相残。一朝长成,堪比王蛊。”
“黑哑虽然听着厉害,可成形期长达一日到三日不等,在真正成型前极弱,会惧怕大部分蛊虫。那个咬了韩苏木的女子,应该是最后成为卵皿的。也幸好这次成虫时间没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曼叶絮絮说完,长舒了口气。
习思之皱了皱眉,敏锐道:“也就是说,那个女子知道自己身上带毒,所以才会咬韩少侠?”
若真是如此,那这件事,好像就很有趣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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