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们都说，宁上山，莫下海。

水路确实难走，水流急缓、河道宽窄、天气风向，还有暗流暗礁都是要考虑的因素。

但是老爹和阿破说，像我们这种贱命只能在激流中讨饭吃。哪有好人家会干这种水匪的买卖，都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了，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来讨生活。

陆地上不是我们呆的地方，还再三叮嘱阿破切莫上岸太久。

很小的时候阿破总会问他，为什么。

“你个黄毛小鬼懂得什么？我在岸上最久的一次是3个月，果然就发生不好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岸上是不是有很多大虫？”阿破瞪大了眼睛，神色恐惧。

“那倒没有。就是把你这个麻烦抱回来了”，说着在阿破的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赶紧去干活，养你老子花了多少钱，还在这问东问西的。”

船上的人都开玩笑说，阿破是老爹抱回来的破烂，于是老爹给他取名阿破，没人知道老爹在岸上遇见了什么，只是从那时开始他就更少下船了，好不容易靠了岸，都是让船把式采买些物资，然后很快离岸。

就更不准阿破下船了。

阿破一天天长大，老爹一天天苍老，世道一天不如一天，匪帮却日益壮大，老爹失踪前几个月把阿破叫到船舱密室。

“你爹我手上有13条大船，水上行事的人没有不认得我的大名。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水上经验多呗，我们劫的船都是大船，名声自然响亮。”

“还有呢？”老爹皱了皱眉头。

“我们人多、心齐，我们哪艘船上挑大梁的不是十几年经验的船把式？”

“还有呢？”

“做事够狠、从不轻敌？”

“不尽然。”老爹背着手，踱着步，“30年了，朝廷昏庸，已然烂到根里，各地方衙门早就想除我而后快，奈何军费都拿去给各衙门的大老爷盖了院子、养了女人。剿水匪已然成了分银子的由头。若不是逢上这乱世，我们也不会落了寇，若不是庙堂将倾，也不会有今天这十几艘大船。此为外势也。”老爹望向阿破说。

“方才你说的不错，我这些船上每一艘执事的把式都有10几年的经验，但他们多分散在各自水域，非我召集很少碰面。各地水文不同，异地出动必然冒险。可你知道老爹我怎么成了大当家的么？凭出生入死、以命相博？凭搭救和被搭救的情谊？都不是。”老爹顿了顿，“只因为他们只知道各自的水文，劫了钱财，只是享乐，对其他水域的水文不感兴趣。可是各水域的事我都了然于胸。我船上有各船、官府、对头的细作，他们那也有我派去的细作。水上的船哪些可以劫，哪些不能劫，劫完多少分给官府衙门，多少分给其他当家、冤家，这都是一个微妙的平衡。记住孩子，他们加起来都斗不过你的话，你必然会成为老大；想做忠臣要比奸臣更精明。此为内情也。”

“抱你回来已有23年了，我上岁数了，心力也跟不上了，早就想把这点家当早早的给你。近来我一直在整理这些船上的事，想平稳的交接到你这，可是这些蝇营狗苟的事太耗心力。其他人都以为是万贯的家财，其实是卸不下的包袱。一不留神，便身首异处。”

“我想了又想，还是让你自己选择，你要是想接这包袱，趁我还在还能帮衬帮衬。要是想离开，换上咱们家早年的那艘小船走吧，别再回来，离这匪帮越远越好，以你的身手，倒也是逍遥快活。”老爹垂着头，揉了揉眼眶。

二十出头的阿破根本没听懂老爹在说什么，年少轻狂，满眼只有白花花的银子和名震江湖的船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