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

作者: 紫轩听雪 | 来源:发表于2018-05-09 23:23 被阅读203次
《飞天》油画

                            一

    大漠。

    风如散线的珠帘,杂乱地吹着。黄沙弥漫如雾。漫漫大漠无声无息地延展着。无边无际。

    赤日之下,一个黑影缓缓地移动着,还有一匹马。不知是人牵着马还是马牵着人。步子十分沉重。如同他低垂的头颅。

    仔细看去,他穿着的竟然士兵的戎服。只是锁子甲和马槊已弃,身上只剩一柄环首刀和羊皮水囊。水囊干瘪如空。

    是的,他已经在这片沙漠上走了七天。七天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他心里十分清楚,仅靠马尿已经支撑不了两天了。换言之,两天后他若还没有走出这片沙漠,那么就会变成一具白骨永远地埋在沙下了。

    战马跟了他七天,他根本舍不得骑。身上的干粮和水也都会分它一半。可是,食物越来越少,处境日趋维艰。马嘴已开始泛白,白得像路上遇见的几具尸骨。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值得。然而摆在他眼前的残酷现实是,他已经踏进了这片沙漠。义无反顾,毫无退路。现在能做的只有朝着目的地前行。没命地前行。死在沙漠里的可能性很大。

    他用干裂的手摸了摸布袋里的司南,这件对他十分重要的工具。逃出嘉峪关后,一路向西,穿过这片号称“死亡之海”的流沙大漠后,在蒲昌海折道向北,便能到达孤城。这条千万商旅走过的丝绸之路,此刻只他一个人,余下的是可怕的寂寥。

    倏然,战马跃起,发出凄厉的嘶鸣。他顿时感到沙地的颤栗。沙暴说来即至,比流矢还快。漫天黄沙如幕帐,又如千军万马来袭。隆隆声震耳欲聋。

    他顿时惊慌失措。战马拽着他疯狂地向前奔跑。难道真的,真的要葬身沙漠了?

    他被战马拖在地上,粗糙的沙砾磨砺着他龟裂的皮肤,痛如刀剐。右手被缰绳紧紧缠着,几欲勒断。胸前衣兜里的物什横过身来,如槊一般戳着他的胸膛。

    是羌笛。是他多年流浪都贴身放着的羌笛。那也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黄沙未湮没之前,他直接被马拖得昏死过去······

                          二

    孤城。

    离高昌古城有一百多里远。那本是西凉的一个驿站。丝绸之路的畅通使得此地逐渐成为沙漠中的一颗明珠,各方人士纷至沓来。

    记忆中,他刚刚流浪到孤城的时候,年仅十八岁。作为一名笛郎。一支普通的羌笛在他手上,往往吹彻寒夜,令无数人泪湿枕巾,无法入眠。

    他所伴奏的舞女,名叫蒹葭。西凉是没有蒹葭的,因此她身上流着汉族人的血脉。她善弹琵琶,孤城无出其右。通常一袭红衣,赤足弹奏《丝路花雨》,令无数人为之着迷。据说当时孤城最大的胡商曾以一斛珠为聘礼,希望抱得美人归。产自东海的珍珠个个大如鸽蛋,价值连城。

    那时候蒹葭在孤城如日中天,而他却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浪子。他本是富商之后,复姓慕容。年少时便跟随父亲的驼队踏上丝绸之路,腰缠万贯,走南闯北。

    然而就在他十八岁那年,战乱四起,盗贼横行。父亲的驼队在途中遇害,人财两空。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没几个月也随之香消玉殒。形势急转直下,仿佛一场华丽的梦被惊醒。

    不甘失败的他变卖了家产,凭着父亲的人脉雇佣了十名刀客,重新组建了一支驼队,向着丝绸之路出发。可惜还没穿过沙漠,他的驼队便遭到了西域响马。他拼死逃得一命,再次一无所有。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人命如同草芥。虽不值钱,却也顽强。他命不该绝,被一个胡医所救。而后便流浪到了孤城,身上只剩下一支羌笛。

    孤城的夜冰冷如铁,却冷不过他的笛声。横吹曲辞二十八,他只会这一首《折柳曲》。一曲吹罢,心如死灰。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冻死城下时,红衣飘飘的蒹葭站在了他的面前。

    于是他便成了蒹葭的笛郎,每次胡旋舞起,他悠扬的笛声便响彻孤城。

                            三

    沙暴过去,尘埃落定。余风寂寥地呜鸣着。空气浮动,出现海市蜃楼。古老的城堡孤零地伫立着,荒无人烟。城楼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几截断壁颓垣,依稀记录着当年的繁华。杂草覆盖不到的城角,露出累累白骨。

    驼铃声悠悠想起,一支驼队缓缓经过。十二匹骆驼和八个人。商贾和刀客步行,驼背上装满了鼓鼓囊囊的包裹。尽管时有战争,却年年都有商人踏上这条丝绸之路。这支驼队前进的方向是敦煌,与慕容背道而驰。

    走到一个沙丘时,骆驼忽然受惊地跳了跳,似乎踩着了什么东西。领头的刀客俯身扒开沙子,露出了一只马耳!马耳余温未散,应该刚死去不久。

    一队人手脚并用地挖着,不一会便挖出了整匹战马。战马死而不倒,宛如一尊雕像耸立。顺着缰绳,众人挖出了被埋在马腹之下的慕容。

    “他还活着!”商人摸了摸慕容的胸口,仍有脉搏。经验丰富的刀客立刻用清水洗去慕容口鼻之中的沙尘,一番救治之下,慕容剧烈地咳嗽,终于缓过气来。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在劫难逃了,然而上天却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一把夺过水囊咕噜咕噜地痛饮起来,竟然一口气喝干了整个水囊。看来这是支善良的商队,他暗自心想。

    一番交流之下,原来这是一支返程的驼队。这趟旅行他们满载而归,这才没有计较一囊清水。慕容打听了一下孤城,却被告知,孤城早就消亡了。自从北凉退兵后,孤城便成了一座空城。这么多年风吹日晒,估计早就被风沙淹没了。

    慕容颓然坐下,心里“咯噔”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如果孤城真的被风沙掩埋,那么他将何去何从?那么他这一次千辛万苦逃出来,岂不是毫无意义?那么他还能到哪里去找蒹葭呢?

    他掩面而泣,泪水落入沙漠,顷刻间消失不见,仿佛一滴水融入海洋,一丝波澜都没有。如同随风消逝的希望。

    “也许孤城还在呢。那么大一座城,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消失了。再找找看吧,或许还有希望。”驼队安慰了他一番,留下了三天的干粮和水就走了。他再一次吹起那首熟悉的《折柳曲》,目送驼队离去,葬下了这匹陪伴他多年的西域战马。

                            四

    西凉和北凉的战争,从立国之日起便一直延续至今,如同水火不相容。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波及到了孤城。

    这一次北凉骑兵有备而来,气势如虹,战败的西凉铁骑纷纷逃入孤城。城内的百姓惊慌失措,还没来得及逃出城外,西凉铁骑便锁住了城门。

    校尉召集全城百姓,痛陈利害,将刺头浑人杀得人头滚滚,终于说服了所有人,众志成城修筑防御工事,一边御敌一边等待救援。

    “危难当头,大丈夫岂能不挺身而出?”蒹葭慷慨激昂,显露出不输男子的英雄气概。受她鼓舞,慕容积极响应号召,成了西凉铁骑的一员。

    当初慕容曾问过蒹葭,一斛珠足以买下这个孤城,她为何没有答应。蒹葭答道,也只有力挽狂澜的盖世英雄,才能让她刮目相看。

    望着城外来势汹汹的北凉骑兵,慕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蒹葭,便义无反顾地上了城墙。从前他没有机会,现在战火纷飞,他为什么就不能成为那个盖世英雄呢?

    孤城一战打得极为惨烈,箭射光了,扔石头,石头扔光了,倒油点火,一切拒敌于城外的手段用尽了,最终短兵相接,匆忙组建的八百西凉铁骑几乎全军覆没,援军却杳无音信。

    孤城一战告破,百姓百不存一,北凉骑兵所过之处,近乎寸草不生。慕容身重数刀,胸口被一箭贯穿,却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他的心脏位置与常人相反,使得他成为这场战争中几乎唯一存活下来的士兵。

    大难不死的慕容成为了北凉骑兵的俘虏。正规的西凉铁骑悍不畏死,几乎不会有俘虏。于是他被北凉人当作异类养了起来,不仅治好了他的伤,还每日好酒好肉供着,只是出不了牢笼。

    一个月后他被放了出来。当作所有士兵的面,北凉统帅宣布,只要单挑之下能够打得慕容求饶,便可封他作百夫长。明知道这个命令不怀好意,但是慕容就是不愿认输。哪怕被打断脊梁,他也不愿跪地求饶。

    一次又一次的重伤,一次又一次的昏迷,但是慕容从来不曾服输。直到他遇到了那个西凉校尉。那个在孤城内慷慨陈词,号召全城百姓固守待援的西凉校尉。没想到他也没死。那一场交手后,西凉校尉如愿以偿地被封为百夫长。

    没人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从此之后,慕容便成为了西凉校尉的手下,却在为北凉人卖命,这不得不说是个天大的讽刺。

                          五

    那片胡杨林在沙漠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密密麻麻,根根直立,犹如战士手中的马槊,一片片地屹立在这片贫瘠的沙漠中。

    慕容呼喊着奔向这片胡杨林,抚摸着胡杨坚硬的树皮,却几乎感动的热泪盈眶。胡杨林的后面,便是广阔的蒲昌海。到了菖蒲海,距离孤城就已经不远了。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菖蒲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如一阵狂风一般袭来。黑巾蒙面,腰挂弯刀,这是西域响马才有的装束!当年他的驼队,便是被这样一伙响马杀得只剩他一个人逃出来。

    响马还是那群响马,但是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了。慕容握紧手中的环首刀,他知道自己不能跑。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况且他一旦逃跑,便会被那群人当作猎物一般,活活玩弄致死。

    响马见了他的刀,反而叫得更欢了。一行三十个人,武器五花八门。但是每个人的面巾上,都刺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西凉有一种苍鹰,每次捕捉猎物之后,总是将猎物玩弄到精疲力尽后才肯吃掉。

    这群响马也是如此,猎物越是逃跑,越是挣扎,就越让他们兴奋。他们惯用的伎俩,是每人手持一个套马杆,彼此追赶被劫的商人,谁最终套取的人头最多,便能分得最大一份截获的财宝。

    慕容瞧见一个响马果然向他抛掷绳套,顺手一捉,猛拉快松之下,直接将其掀下马。等到其他响马靠近,被他抓住机会“刺溜”一下钻入马腹,横刀一斩,马腿齐断,又掀下一个响马。

    “都退后!”慕容将环首刀狠狠逼近怀中响马的脖子,勒出一条血线。只要其他响马继续靠近,他不介意先杀一个够本。

    响马杀气腾 腾的围住慕容,既没有靠近也没有后退。其中一个身披狼皮大衣的刀疤脸越众而出,犀利如刀的眼神狠狠剐了慕容一眼,问道:“北凉骑兵?”

    “我认得你,当年我的驼队,便是被你抢劫一空。”时隔多年,慕容竟然又一次遇到了这个仇人。这张戾气横生的刀疤脸,曾经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哦,那是哪一年的事了?”刀疤脸好似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既然是老相识了,那我给你一个机会。放了我兄弟,我们单挑,你若赢了便放你走。”说着刀疤脸脱下了狼皮大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

    其余响马闻言纷纷散开,显然对这个头领的话十分信服。慕容心中计较了一番,他挟持的这个人只是个小喽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群响马杀人不眨眼,未必会拿他当回事。也只有这个头领刀疤脸会讲些义气,不如赌一赌。

    慕容慢慢放下了环首刀,与刀疤脸赤手相搏。刀疤脸不像是西凉人,力气却大得惊人。慕容虽然经历战场十年磨砺,却在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其他响马见到老大得势,纷纷吹哨喝彩。

    双方你来我往,招式奔放雄健。交手近百招之后,刀疤脸忽然卖了一个破绽,引诱慕容进攻他的下盘。慕容抓住机会一招“直捣黄龙”,正好被刀疤脸双腿连环踢,险些被踢断了胳膊。

    然后刀疤脸不知道慕容得了他上司西凉校尉的真传,会一式“暗度陈仓”。慕容手中的羌笛出其不意地点在刀疤脸的要害上,顿时戳得对方大嚎一声。其他响马见到老大倒地,纷纷准备出手,将慕容剁成肉泥,却被刀疤脸及时喝止了。

    “西凉铁骑的拳法,你怎么会这个?”刀疤脸忍痛站起身来,饶有兴致地询问。他当年也曾经是西凉铁骑的一员,因而这这招“暗度陈仓”十分熟悉。

    “那是很久以前了,要从孤城说起······”慕容遂讲起自己离奇曲折的经历。

                            六

    慕容在西凉校尉的手下,与北魏大军整整打了十年仗。这十年间,他没有一次逃跑的机会。在北凉骑兵的层层监视之下,他也根本不敢尝试。直到他的上司西凉校尉告诉他,他们要去打西凉了。

    慕容的心中满是苦涩。自己将率领敌国的士兵,去攻打自己的国家,这是多么可笑的命运。但是他又不得不去,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一番以退为进的策略之后,他被统帅封为右翼车前将军,率兵一千人。

    他仔细研究过行军路线,嘉峪关是最佳地点。那里是西凉门户,重兵把守,北凉骑兵想要突破此关,只有另辟蹊径。而他身为西凉人,常年走丝绸之路,还真知道一条小路可以越过嘉峪关。

    于是当天夜里,他以壮行为由,让部下每人都痛饮了一坛美酒。而后他又灌了一水囊的清水,半夜终于被尿憋醒。趁着将士昏睡之际,他取出早已藏好的干粮和水,告诉值夜的士兵,他们发现了一条偷渡嘉峪关的捷径,需要前去确认。

    慕容率领了两队亲兵连夜奔向嘉峪关,但是他的行踪很快便被上司西凉校尉汇报给了北凉统帅。统帅心中微怒,立刻命令西凉校尉率兵去追回慕容,将功赎罪。

    嘉峪关上明月高悬,马裹蹄口衔枚的慕容还真率领亲兵找到了那处暗河。只要顺着暗河泅渡到对岸,便能绕过嘉峪关,直入西凉境内。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西凉校尉率兵堵在了河边。

    “奉大帅之命,将尔等叛徒拿下!”西凉校尉一声令下,两队人马便开始了不明不白的厮杀。平时颇有谋略的两个将军,此刻却昏招迭出,让两方士兵死伤惨重。

    “就是此刻!”两人一边佯装交手,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西凉校尉瞅准机会,突然一声低喝,与慕容同时换刀上弓,错身连射,将双方仅存的五六个士兵钉在了地上。

    “你们——”忠心耿耿的北凉骑兵死不瞑目。当年孤城一战告破,西凉校尉换上了早已准备妥当的假身份,最终逃得一命。凭借假身份的北凉血统,他得以进入北凉骑兵,这么多年来,也只有慕容知道他的底细。

    “跟我回西凉铁骑吧,此战我们必将一战成名!”两人匆匆将士兵的尸体丢入河水中,便连夜经暗河穿过了嘉峪关。

    “十年过去,还有谁记得我呢。”慕容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他跟校尉不一样,半途加入西凉铁骑之前,便已经是孤家寡人。时间是世上最为锋利的武器,能够抹除一个人过往的一切痕迹。

    两人在嘉峪关内分道扬镳。慕容一路向西,直奔孤城而去。十年过去,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记得他的话,那也只有蒹葭了。

    当年在孤城上他虽然没有回头,但是锁子甲里却被蒹葭塞入了一块手帕,上面用鲜红的丝线刺着四个字:相濡以沫。十年过去,这方手帕虽然毁于战场,但是彼此的约定他却一刻也没有忘。

                              七

    故事说完,刀疤脸最终放任慕容离去。他不止听过孤城,还几度从孤城遗址打马而过。他没有告诉慕容,那里早已是一片废墟,荒无人烟。

    从菖蒲海到孤城,整整有十里之遥,慕容却是一路奔跑过去的。看着眼前被荒草覆盖的断壁残垣,他热泪盈眶。荒草之下,埋着孤城满城的士兵和百姓。他们万众一心,却依然没能挽回惨败的结局,最终长埋地下。

    他终于到了魂牵梦萦的孤城,为此历经十年磨难,堪称九死一生。然而孤城早已荒废,被沙漠渐渐吞噬,哪里还有一个人在?

    夕阳将他孤单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他绝望地跪在地上,自欺欺人的幻想终于破灭。

    当年孤城告破,血流成河,蒹葭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又怎么可能逃得性命呢?这个结果他一直都在逃避,一直不愿意相信。于是潜意识里,他都坚定不移地认为,蒹葭一定还活着。全靠这个信念支撑,他才在北凉人的欺凌之下忍辱偷生了十年。

    然而到头来,却是一切成空。

    心如死灰之际,孤城内突然想起一阵爆炸声。一个接一个的烟火升腾而起,仿佛花儿一般在孤城的夜空绽放。大悲大喜之下,慕容几乎接近癫狂。他颤抖着一步一步走向城内,心中难以置信。

    一定是蒹葭,她竟然真的还活着。这些年,她究竟去了哪里?她过得好吗?她的容颜,是否依然如初?穿过一截又一截的残垣,慕容心中百感交集,仿佛这沙漠里的风声,思绪起伏不定。

    璀璨的火光在孤城中央亮起。满怀期待的慕容越过最后一截城墙,却发现篝火旁边站着的,却是一个二八少女。怀抱琵琶,一袭红衣,仿佛是当年的蒹葭。但她不是蒹葭!

    “可是慕容先生?”红衣少女见着慕容,满是出乎意料的神情。

    “是,是我,你是——”同样出乎意料的慕容心中满是疑惑。面前的少女,竟能知道自己,那她到底是蒹葭什么人呢?蒹葭又在哪呢?

    “我叫含笑,是蒹葭姑娘的徒弟。”红衣少女道明自己的身份。“那蒹葭人呢?”慕容急声询问。“我师父,她——已经不在了。”含笑语气沉重,神情哀伤。

    “为什么——”慕容面如死灰,嘴角流出一缕血丝。长相思,摧心肝,几番大起大落,慕容几乎肝肠寸断。

    “你师父她,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慕容声音暗哑,悲痛的几乎难以自拔。 

   

                            八

    当年孤城被攻破,蒹葭却是被城里最大的胡商救走。胡商带着她一路逃入了西凉国都,在敦煌城的豪宅里为她建造了一座黄金楼,效仿汉武帝“金屋藏娇”的典故。

    蒹葭虽然衣食无忧,却彻底地失去了自由,变成了胡商手中炫耀财富和弘扬名气的工具。蒹葭日渐消瘦,始终不同意委身于胡商,最终惹恼了对方。胡商一怒之下,强行玷污了蒹葭的清白,然后将她卖给了敦煌最大的青楼。

    蒹葭数次自寻短见,却都被青楼里的姐妹救了下来。后来得到老板娘的允许,蒹葭成为了薄幸楼里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她的琵琶和舞姿,让敦煌城里的浪荡公子趋之若鹜,名气越来越大,不到一年便成了薄幸楼的头牌。

    在这期间,蒹葭曾找了一个机会,去了一趟孤城。可惜却是失望而归。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要在一座荒城里,遇到一个杳无音信的人,这种几率几乎为零。

    好景不长,蒹葭的美貌终于还是为她招来了祸端。敦煌城里几个家世不凡的公子为了她大打出手,最终出了人命。前来调查的官员不问青红皂白,将相关人等全部捉拿入狱,蒹葭也未能幸免。

    昏暗湿冷的牢房里,审讯的官员觊觎蒹葭的美色,不断威逼利诱,可惜蒹葭就是不肯就范。半个月后,蓬头垢面的蒹葭被判处死刑,三日后便会问斩于菜市口。

    然而就在第二日,西凉国主战败的消息传回敦煌,其弟冠军将军趁机发动兵变,改元永建,大赦天下。

    重见天日的蒹葭流落街头,却因为在狱中被严刑拷打,落下了病根。一家客栈的老板好心收留了病重的蒹葭。而含笑,正是那家客栈老板的女儿。

    含笑自幼喜欢琵琶,可惜没有名师指导,水平一直不高。直到去年,她遇到了身染重病的蒹葭。蒹葭几度颠沛流离,唯有两件东西一直没有舍弃。一件琵琶,和一方手帕。

    蒹葭只教授了含笑半年时间,便溘然长逝了。她临终之前,将琵琶和手帕托付给了含笑。含笑这才知道了蒹葭与慕容之间的故事。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她不顾父亲的反对,多方寻找之下,终于找到了快被沙漠吞食的孤城。

    “这是师父的那方手帕。”含笑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方保存完好的丝绸手帕,递给慕容。上面绣着两条鲤鱼,以及一行小字:不若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慕容轻声念着两人手帕上的文字,这就是蒹葭想对自己说的话吗?忍辱偷生了十年,经历九死一生,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泪水肆意流淌,仿佛连风都在呜咽。

    “师父改良了《丝路花雨》,新作的琵琶曲,我起名为《飞天》。”含笑轻轻拨动着琴弦,月色朦胧,风声渐歇,荒芜的孤城上,再次响起了如梦似幻的琵琶声。

                        九

              《飞天》 【含笑】

  如果沧海枯了

  还有一滴泪

  那也是我    为你空等的一千个轮回

  蓦然回首中  斩不断的牵牵绊绊

  你所有的骄傲

  只能在画里飞

    大漠那落日下    吹箫的人是谁

    任岁月剥去红装  无奈伤痕累累

    荒凉的古堡中  谁在反弹着琵琶

    只等我来去匆匆  今生的相会

    烟花烟花漫天飞

    你为谁妩媚

    不过是醉眼看花    花也醉

    流沙流沙漫天飞

    谁为你憔悴

    不过是  缘来缘散  缘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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