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顾不得陡然变大的雨势,驾车冲了出去。雨刮器已经开到最大,还是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到处一片泽国,路面积水很深,雨水密集的打在玻璃上,好似孩子顽皮小拳头的猛烈击打。车体晃动的厉害,每次拍打都如同击在路陆良心口上。
雨水不要钱似的往地面倾泄,这是本市有史以来最大的暴雨天气。
小车如同一页扁舟,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国道上。陆良紧握方向盘,腕上的手表折射黯淡的光芒,指针很有节奏的转动着,不时发出急切的指示,路上的雨水迟滞了车子的速度,不由让人焦心。他觉得自己是在划船,而不是开车。
车载收音机的信号断了,发出滋滋磨耳朵的声响。陆良重重按下开关键,几乎把收音机拍碎。几道闪电划破黑沉沉的雨幕,周围亮堂了一瞬,随即又陷入了让人绝望的暗沉。
划空而过的雷声,差点震碎陆良的耳膜。越走越心惊,仿佛闯入阎王执掌的阴曹地府。他却无法回头,如同弥足深陷的赌徒,杀红了眼。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匹货不能有事。
滚滚雷云,汩汩暴雨,陆良生出了蚍蜉撼树的错觉。他进行了一场豪赌,没有回头路了,那匹货是所有的身家,毁在暴雨里就啥也不剩了。
陆良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他本可以避免这场危机的。司机临走时好意提醒过,这几天可能有暴雨。可他没听,只想着快点出货,回笼资金。
“贼老天,贼老天啊,”陆良大吼,疯狂的按喇叭,不过声音很快淹没在滚滚的天雷中。他不甘示弱,将满腔怒火转移到油门上,车子陡然加快,在滚滚洪流中摇晃得越加厉害了。
走了没多远,透过模糊的挡风玻璃,陆良隐约看见前方黑沉沉的高大暗影,不由松了油门,减缓了速度。发泄了一通,心情稍稍平复下来。走得近了,才看清楚,山体塌方了,把路给埋了。小石头和泥巴顺着浑浊的雨水往下流,山体缺开的口子撼人心魄。
陆良下了车,冒着暴雨,想冲过去看看情况。没走几步,就被刮倒了。挣扎了好几次,他才勉强站起来。这时,又一阵轰天的雷鸣泼洒下来,照耀了整片天空。
天地为之震颤,陆良心神倶颤,清醒了过来,赶忙躲进了车里,浑身湿漉漉的,把座位也搞湿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不能这么完了。还有办法的。
这时,他又想起给司机打电话,拨过去,电话里传出忙音。连续打了几次,都如同至少一样,信号中断。气的他如同受了伤的野兽,疯狂拍打方向盘。
发泄一通后,陆良调转车头,往回走了一段,突然杀进了一条小路。这是通往天姥山的捷径,能饶过塌方路段。他想冒险试一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这是一条石子小路,两旁长满了斑蝥草,暴雨之下,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震撼人心的雨水声。
陆良脱了湿透的外衣,撸起袖子,紧绷着神经,以对战拳手的认真态度来开车。雨水已汇流成溪,把小路冲得坑洼不平。车子左右晃动,好像随时都要倾覆。
山上植被茂密,遮挡了不少雨水,不过也让车身遭受了不可预估的损失,俨然成了大花脸。陆良表现出相当高超的驾驶技术,势如破竹,杀到了半山腰。
这时,一块大石头承受不住雨水冲刷,滚落下来,差点砸中车子引擎盖。陆良及时刹了车,才幸免于难。一股冷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从鬼门关走了一圈,虚弱感怕满了全身。
他突然清醒了,才发觉自己是多么愚蠢,走了一条不归路。连忙下车,冒雨查看周围情况,事情远比想象得更加糟糕。大石头挡住了去路,身后的路也被雨水冲刷的难以行走,最要命的是,道路狭窄,车子无法掉头,简而言之,他被困在了半山腰。
远远望去,山坡上还有块大石头摇摇欲坠,迫使陆良不得不放弃车子。他下了车,离开石子小路,扯住湿漉漉的藤蔓往山上爬,鞋子不知何时丢了一只。一步三滑,片刻功夫,就浑身泥泞了。脚掌生疼,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
雨水出奇的冷,冻得他牙齿打颤,却激起了他的血性,忍不住咒骂,要是有机会非把死老天捅个窟窿。当然,这种机会只存在于古老神话故事里。
即便到了绝境,他还一心想着那车堪称身家性命的货物。这么多年,他经受过许多出人意料的打击,却都站了起来。他坚信,这次也不例外。
正是凭借不服输的勇气和绝然,才走到今天,在海城占有一席之地。这车生死攸关的货物不容有失,他坚信,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他不能倒下,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经过漫长且吃力的攀爬,终于爬上了山巅,一道闷雷闪过,狂风大作,周围的树木被刮的东倒西歪,咔嚓,有几根儿臂粗的树杈经受不住折磨,轰然断裂。
他连忙蹲在石头后面躲了起来,风势渐小,才爬了出来。模样甚是狼狈,不屈且发亮的眸子倒是炯炯有神。
站在石头上举目远眺,长天一色,沉闷的紧,暴雨似乎将万物臣服于脚下。不远处,一辆大卡车斜停在山腰的路边。那是国道最难行驶的道路,闯过去就一马平川了。
陆良憋了口气,朝着雨幕狂吼,臣服万物的大暴雨,似乎也没能压垮他的脊梁。一股豪情自心底升起,与天斗又如何?
人类要是惧怕暴风雨,也走不到鼎盛文明的今天。
他连滚带爬,冲下了山坡,来到大卡车旁。却发现驾驶室没人,车上篷布被狂风撕开了一角。部分货物进了雨水。来不及找司机,艰难的爬上车顶,拉住随风摇摆的篷布边角。
这时,又一阵狂风刮来,差点把他掀下车,幸好提前用绳子捆住了腰,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扎紧了篷布,陆良才开始找司机。周围翻了个遍才找到。暴雨一来,司机就找了个山洞躲了起来,保命要紧。他可没有与天斗的孤勇。
“得把车开出去,这太危险了随时可能塌方,”陆良说道。
司机死活不同意,这么大的雨,开出去谈何容易。道路恐怕早毁掉了,还不如躲起来,等雨停了再说。陆良没办法,要了车钥匙,打算亲自上阵。
货物进了水就废了,万一塌方了更危险。走到这一步了,他是不会放弃的,除非死了。
“神经病,”司机拗不过,只好一起上路。
这次,陆良的运气明显好了很多,闯过了九曲山路,也没遇上特别凶险的情况。他们在国道上开了好一阵,碰到了加油站,找到了避风港,大部分货物得以保全。
虽然这次损失不小,不过货物总算及时送了出去,回笼了资金,避免了灭顶之灾。一切处理完毕,陆良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这才想起孤悬山腰的小车子。
那辆车,随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是万不能舍弃的。
等他赶到时,车子如傲立的松柏,屹立不倒。坚强的人,总能比遇事退避的人更能抵御风雨。
陆良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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