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原谅的私奔

被原谅的私奔

那是十几年前夏天的一个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树叶好像都要被烤焦了，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小芳家的阿黄，趴在树荫下面，吐着长长的舌头，在哈哈出着粗气。只有不怕热的蝉，还在高一声低一声的尖叫着。让原本闷热的天气里又多了几分呱噪。

村东头王老汉家堂屋里乌烟瘴气，王老汉穿一个大裤衩，光着上身，眉头间的皱纹拧成了一个川字。正蹲在桌子旁边大口的抽着烟，地上已经有十来个烟头。王老汉又狠狠抽了一口，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额头上的青筋鼓的更加明显。

王老汉的老伴闻声从厨房里跑出来，来不及洗手，直接用和面的手帮他拍背。一边拍一边心疼的说：“娃他爹，你这是干啥呢，你本来就肺不好，抽这么多烟身体咋吃的消。”

王老汉没有回老伴的话，猛地站起来，把手中的剩下的烟扔在地上，又走过狠狠踩了一脚。拿起身边拇指粗的麻绳和那件看不出颜色的汗衫到了院子。闷声闷气对着另外两间屋子叫两个儿子的名字，他的两个儿子富贵和来喜闻声穿着大裤衩从房间里跑出来。

“走，现在就到贾村去，把你们那个不争气的妹子给我绑回来”王老汉说这话的时一张脸阴的可以滴出水来。

富贵和来喜从小到大也从没见过自己的爹这么生气过，两个人对望了一下，吓得赶紧回去随便套件衣服，就随着爹朝贾村走去。

富贵娘也被老伴吓到了，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追到门口，对着老伴的身影哭着喊到：“娃他爹，你可绑轻点，别伤了咱闺女。”

王老汉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手里的麻绳调皮地挂到路边的树枝，又被他用力扯回去。

贾村离王庄不远，走了10来分钟就已到贾村村头。可正逢盛夏中午，热气逼人。王老汉和两个儿满头满脸都是汗，衣服也都已经汗透。村头有个小卖部，柜台里摆着一些日用品糖果瓜子，柜台旁的一个木头箱子上用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冰棒，一毛钱一支。 小卖部的胖老板娘穿着大花汗衫正拿着一根冰棒吸溜吸溜允的正欢。

“爹，买个冰棒吃吧，这天实在太热了”来喜看着那个盛冰棒的箱子嗫喏着说对王老汉说，一转脸看到王老汉刀子一样的眼神，吓得赶紧闭了嘴。

父子三人在村里绕来绕去才走到村里最偏僻的贾军家，看着朱红色斑驳的木头大门紧闭，王老汉便猜出女儿肯定在他家里，农村人很少大白天大门紧闭。

王老汉走上去咚咚用拳头砸门，一边砸一边向院子里喊： 贾军，你个兔崽子，你给老子滚出来。你如果敢动老子闺女的一根毫毛，老子今天就废了你。”

来喜和富贵也在旁边喊：“贾军，你个臭小子，赶紧把我妹子交出来，要不揍死你。”

屋子里正在吃西瓜的小芳突然听到他爹在外面的叫骂声，吓得西瓜一丢赶紧跑后面厨房去找贾军。“军，军，快，我爹和我哥来了，他们现在在外面砸门，咱现在咋办？”。正在一边唱着《小芳》一边炒菜的贾军，吓得打了一个寒颤。他抱了一小芳，佯装镇定地说：“不怕，你先进去里面房间，我出去看看。”

“你要小心啊，我爹他们会打你。”

“没事 ，我会和他们好好说。”说着贾军走出去去开门。

也许是等的太久，也许是天气真的太热，门刚一开，王老汉一拳直接打在来开门的贾军脸上，毫无防备的贾军嗷的一声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鼻子血流如注。王老汉又直接扑过去骑在贾军身上，用拳狠狠砸在贾军的身上，一边打一边骂：“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让你拐我闺女，让你拐我闺女。”贾军没有还手，在地上用两个胳膊挡住头和脸，疼的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唤着。

来喜和富贵两个被眼前的情形吓傻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要做什么。小芳听到贾军的哭喊声，冲出屋子，趴在贾军身上，用身体护住了他。又转头对王老汉哀求到：“爹，求求您别打了，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求您不要再打了。”

王老汉正在气头上，转过头对着两个发愣的儿子下命令：“还不把你妹子拉过去，我今天非打死这个兔崽子。

来喜和富贵这才缓过神，赶紧上去一人一边架住妹妹的胳膊，小芳像被粘在了贾军身上一般，任两个哥哥怎么拉就是不放手。

王老汉看着眼前的情形气的浑身发抖，喝退了两个儿子，扬起手中的麻绳狠狠朝小芳身上抽去。小芳背上被绳子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可她却一声也不出，泪水和汗水汇集在她那双大眼睛里，只把贾军紧紧抱在怀里。她那美丽的麻花辫已被王老汉手中的麻绳抽散开，凌乱地散了一背。

已被打的奄奄一息的贾军模糊中感受到有绳子抽打在小芳身上，他用尽全力起身把小芳护在了身下。王老汉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全都用尽，一下又一下，把绳子抽在贾军身上。

来喜和富贵看他们的爹越打越起劲，又看到贾军鼻子的血还在一直流，流的他和妹子身上都是。心有不忍，就上去劝说：“爹，别打了，你把俺妹子打疼了，您以前最疼俺这个妹子的。”

王老汉还在一下一下打，这时一朵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一阵风起，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贾军身上的血被雨水一冲流的到处都是。

“爹，我求你不要打了”披头散发的小芳抱住王老汉的大腿，哭的嘶声力竭“我跟您回家，我以后不在和贾军好了，我什么都听您的。求您了，不要再打了”

王老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收了手中的绳子，他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颓然坐到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他和老伴生了两个儿子后，四十二岁才老来得女，生下小芳这个娇闺女。这娃儿生下来头发乌黑，双眼叠皮，粉嫩嫩的很是招人喜欢。

他和老伴从小就特别疼爱，有好吃好玩的都要尽着这个闺女，两个儿子一直都说他偏心。他们说归说好在他们对妹子也十分疼爱。

这一年女儿小芳十八岁，十八岁的姑娘一朵花。正如《小芳》那首歌里唱的一样：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那个年代农村人都结婚早，王老汉家有一个如花似玉待嫁的女儿早也在十里八乡传开。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把王老汉家的门槛都要踏断了。

可不管家里条件好坏，长的美丑，小芳一概都不同意，说自己年龄还小，还不想那么早嫁人，想在家多陪爹娘几年。王老汉和老伴对女儿一向娇宠，也想着女儿能在自己身边多待两年，也就没有再去催促小芳。

没想到一向听话乖巧的小芳竟在去贾村织挂毯的时候，和村里贾军看上了眼。这个贾军父母早亡，家里穷的叮当响，有个姐姐已嫁到邻村，所以到26岁了还是光棍一条。贾军人长的大长脸，高颧骨，大嘴，小眼睛，个子一米七左右，比高挑的小芳高不了多少。真是要长相没长相，要身高没身高，要家境没家境。偏小芳觉得他哪都好，要死要活的要嫁给他。

王老汉从第一次得知小芳和贾军好的时候，就强加阻拦。不允许小芳再去贾军他们村织挂毯。也是从那时候，小芳就被王老汉软禁在家。小芳哭过闹过也绝食过，王老汉很是心疼，但都不为心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绝不能嫁给贾军那个穷小子吃苦受罪。

小芳还小，从小又被娇生惯养长大，不知道生活的疾苦，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

小芳的事很快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村里村外传开了。邻居们也都觉的小芳傻，那么多好人家不找，偏要找贾军这么一个要啥没啥的人。

被软禁的这三个月，小芳娇美的脸蛋清瘦了许多，一双大眼睛也不似往日那样水灵，她日夜都在思念她的心上人。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乖乖女，从未有哪一次不听父母的话，更没有和父母顶过嘴。但这一次她却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嫁给贾军。

贾军很会唱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给她唱《小芳》，他常说这首歌就是为她写的，她和歌里的小芳一样，长的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听到了他的夸奖，她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她觉的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开始主动吃饭收拾家务。她的改变让王老汉和家人放松了警惕。这天王老汉和老伴两个儿子都去田里干活，走的时候小芳正在扫院子，还说天热让他们早点回来，中午要拌凉面给他们吃。

十一点多的时候，王老汉把地里的话都干完了才回来。他们回来的时候看到大门是锁着的，一下子就懵了。小芳跑了，去了贾军家。

王老汉越想越生气，就带着两个儿子要把小芳绑回来。可当他看到那个拐他女儿的兔崽子时，他所有的愤怒都像找到了出口，他抓住那个兔崽子往死里打。

雨停了，王老汉看着躺在水洼里满身是血的贾军，再看看跪在他面前披头散发伤心哭泣的女儿，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有点软了。

只要女儿自己喜欢，自己又何必强加干涉孩子的婚姻呢？但当他转头看到贾军那破旧的土坯茅草房，想都没想就要让儿子拖着小芳回家。

临走前应小芳的要求，让两个儿子把贾军拖进了屋里，小芳一步三回头哭着被两个哥哥强行带回了家。

天气已没有刚才那般闷热，路边的树和草都喝足了水，被雨水冲洗过焕然一新的叶子都直棱棱立了起来，看上去别样的精神。那不怕热的蝉还在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听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

王老汉回到家，老伴一把抱住全身是血水，失魂落魄的女儿心疼的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埋怨起王老汉，你这是干啥?看把咱闺女折腾成啥样了？

小芳看到了娘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直在掉眼泪。

被打的贾军在家里躺了大半日，才在天黑的时候去了邻村找姐姐。姐姐一看弟弟被打的鼻青脸肿就要叫人去找王老汉算账，被贾军拦下。王老汉是小芳的爹，他不能让小芳伤心。

自上次回到家，小芳就大病了一场，原本苹果般红润的脸蛋瘪了下去。王老汉请了很多医生都没有把小芳的病看好。

这日，小芳和她娘说头发太长，让她娘帮着把头发剪了。

小芳娘心疼的摸着闺女的脸说：“芳啊，娘知道你心里难受，难受你就哭出来，可别把身体憋坏了啊。”

小芳把娘的手握在手里：“娘，我没事，这么多天让你和爹操心了”

“你说啥呢，你这傻娃儿。你爹也都是为你好，他怕你嫁过吃苦，你从小到大他都很疼你，他怕你吃苦，你可别生他的气。”

小芳点点头，把娘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娘放心，我不会生爹的气，您和爹以后要多保重身体。”说着泪水又涌了出来。娘一边给小芳擦眼泪一边自己抹眼泪。

娘走后，小芳把脸埋在娘帮她剪下的辫子里哭了许久。然后用她最爱的那个头巾把辫子包好，放在了抽屉里。

她几次拿起那瓶敌敌畏，又放了下去。她不能自私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决定偷偷逃跑。

王老汉发现闺女不见之后，急的眼前一黑，吐了一口血出来。他和老伴去了闺女房间，看到了那条又黑又粗的辫子和那瓶敌敌畏。

王老汉老泪纵横地抚摸着那条辫子，嘴里喃喃说到，走的好，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