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天,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累人的秋天、收获的秋天、繁忙的秋收秋种已经结束了,农村人的好时光来了。可以窝在屋里喝茶聊天,晌午的时候出去晒晒太阳,农村人就这点好处,不用像城里人天天上班,坏处就是不能像城里人一样天天能挣钱,老了还没有退休金。
大哥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回家务农了。那时候,农村人不知道上学的重要,能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虽然这么说,可父亲还是让哥哥再去复读一年,大哥说:
“不去了,复习了也考不上大学,还不如早下来挣点工分。”
父亲是重男轻女的,我初中还毕业就不让我上学了,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小怨恨。
那时候农村孩子下学后,不愁没活干,生产队那会,都集体出坡,春天往地里送粪、耕地、种花生,秧地瓜;一天下来挣个十分八分的。那时候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很少见到钱,买什么都是用票,有粮票、有布票;衣服都是大的穿过了小的再穿,裤子膝盖破了,补丁补了一层又一层,而且还不是一个颜色的。我上三年级了,夏天才能买上一双凉鞋,记得那一双凉鞋三元钱,粘粘补补我硬是穿了三个夏天。
那时候穷,兄弟姊妹多,我们算少的,兄妹四人,多的有八九个、十个的都有,男孩不容易娶到媳妇,母亲常常担心大哥娶不到媳妇,就和大姐说:
“大妮啊,要是你弟弟娶不到媳妇,你给弟弟换个媳妇吧,好不好?”
大姐一听生气的说:“我不给他换媳妇,凭什么,上学不让我去,还让我给他换媳妇,门都没有。”大姐一天学也没捞着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心里一直很委屈。
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换媳妇是怎么回事,所以,母亲又和我说:
“二妮啊,你听话,要是你哥娶不到媳妇,你给哥哥换个媳妇行不行啊?”
我说:“嗯嗯,好的。”
母亲高兴地说:“还是俺那二妮子听话。”
后来土地承包给个人,日子渐渐好起来了,我们家承包了我们生产队的果园,那时候的苹果好的、大的才二毛钱一斤,小一点的也就一毛来钱一斤,虽然苹果很不值钱,但是,再加上其他收入,像花生啊,果园里的腊条啊,山杆草等等;腊条是一种灌木丛形状的枝条,是用来编筐的一种条子。这些收入加起来,一年也能收入一千多元钱了。
我们这里有句俗话,家有黄金,邻居家有等攀。意思就是你富裕了,别人都知道,也都看见了,都来到眼前巴结你,和你攀关系套近乎。
有了收入,父亲就跟大队申请了地基,给大哥盖起来了三间红砖红瓦的、敞亮的大房子,那年头砖瓦房还很少见,基本都是用土打的墙。随着家庭情况的改变,给大哥提亲的人也开始登门造访了。
先是我们队的一个邻居来我家给大哥提亲,论辈分我喊她大奶奶,她给大哥介绍的对象是她的亲妹妹,一说是她妹妹,我们家人都认识,因为都是本村的,因为我们村子很大,十里八村的没有比我们村更大的,所以,我们村也有一些姑娘就嫁给本村里的好青年了。大哥一听是他妹妹,立马和母亲说:
“娘,果园还有些活没干完,我要去干活了。大奶奶,你在俺家多坐会,我去剪苹果树枝子去。”说完匆匆忙忙地拿着剪果树的剪子走了。
母亲尴尬地连忙笑着对大奶奶说:“你看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也不在家多陪你坐会,莫怪、莫怪哈。”
大奶奶皮笑肉不笑地说:
“没事,没事,孩子吗就是这样,没的关系。”
母亲连忙泡上一壶茶,一边给她倒茶一边喜笑颜开地说:
“他大奶奶,谢谢你啦,为孩子的事情你还得多操心啊,今天上午在俺家吃饭吧,一会孩子他爹回来,我们一块商量商量。”
她听了母亲的话说:
“不用了,你们一家人慢慢地商量,等商量好了给我个信就行。”说完就迈着她那小短腿很牛气地走了。
大奶奶是个心眼很多的人,都说人小鬼大,矮人都是让心眼坠的不长个了,大奶奶就是这样的人,她也就一米四高,可想而知,她妹妹也高不到哪里去。而且头顶还有一大块没头发,就是秃顶,不知道为什么,她妹妹年轻轻的就秃了顶,人又矮还不是很好看,大哥肯定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所以,他一听就躲的远远的。
大哥不愿意的原因也不是只嫌她矮,就是大哥不愿意娶本村的媳妇,他觉得娶本村媳妇亲戚不像亲戚,邻居不是邻居的,不当亲戚走,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放个屁都知道。还有最主要的一条是,大哥看上了邻村的一个女孩,那女孩个子不高不矮,还双眼皮大眼睛,就是长得黑了点,干活是一把好手。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她种地和我家的果园挨着,所以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那是个春天,正是春耕春种的季节,人们忙着种花生、种高粱、种春谷和种地瓜,别的都好种,下个巧雨就种上了。种地瓜就费事了,还要等地瓜苗,一茬一茬的,地多、有时候五六茬还种不完。
这一年春天雨水很少,那时候秧地瓜苗都是挑水浇,一担水也就浇百十来棵地瓜苗,挑水还要上沟底有泉水的地方,我家果园的沟底下正好有一个泉子,有时候五六家秧地瓜碰成一块,挑水就得排队,因为那泉水冒的很慢,要二十多分钟才能攒两桶水,所以要慢慢地等,要搁现在的话,人早就急躁出病来了。
可那时候没办法呀,只能等。那天我正好星期天,就和大哥大姐帮忙秧地瓜,我挑不动一担水,就在泉子一旁光等着排队往水桶里舀水,邻村的女孩也去挑水秧地瓜,就一块在排队,因为我多拿一只水桶在那里舀着水,所以大哥去挑水的时候,我再舀满一个桶,大哥就可以挑着走了,大哥刚走了,大姐又来了,我就继续舀水不起来,邻村那个女孩等了好久还没挑上一担水,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在用大白眼瞪我,我连忙低下头不看她。
后来轮到她舀水了,她气哼哼地说:
“好歹歹轮着我了,我以为今天都挑不上一担水了呢,有能把泉子搬自己家里去。”
我知道她在说我呢,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也就没答腔。我们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她说了句好歹歹轮到我了,我和大哥老姐就叫她“好歹歹,”给她起的外号。因为种地挨着,渐渐地就熟络了,有一天,大姐就和她说:
“给俺当个弟媳妇吧,人你也见过,怎么样?”
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笑了笑。
那时候农村还不兴自由恋爱,都是媒人给介绍,有极个别的人自由恋爱了,父母不同意,他们就私奔了,不过那样的很少。自从大姐提了一下后,她就经常去我家果园,美其名曰口渴了,过来找水喝,实际上是和我大哥偷偷摸摸地谈起了恋爱。
在果园里谈恋爱,那时候是很浪漫的,青山绿水的,还有那五月红、六月鲜的大甜桃吃着,到了秋天,满树的栗子都笑开了口,用力晃一晃栗子树,熟透的栗子就掉下来,拾起来洗洗放锅里煮熟了,又甜又香,那时候我和姐姐打趣她,说她被我家的栗子馋来的。
这一年不知为什么,我哥的桃花特别多,也许是婚姻大动吧,说媒的两三个,都去我家给大哥提亲,这时候我已上初中,知道换亲是怎么回事了,见这么多人来给大哥提亲,我也很高兴,终于不用给大哥换媳妇了。
人家来提亲,父母亲都挺着急的,就催着大哥相亲,大哥总是说:
“急什么,等我问问官庄上愿不愿意着。”
他俩偷偷摸摸地谈恋爱,两头父母都还不知道,母亲说:“那你赶紧去问问,行就赶紧定下来,不行咱该看看、该相相,不要耽误了。”母亲恨不能立即就定下来,这样她也好把心放进肚子里。
这天那女孩又上我家果园,我大哥摘桃给她吃,她接过桃说:“桃是好桃,就是黑了心。”
大哥听了笑着说:“怎么了?有什么意见说出来。”
“哼,还好意思笑,这几天在家偷着相亲,别以为我不知道。”
大哥急忙说:“哪有啊,人家给说是说了,可我一个也没看,因为我心里只有你,你一天不找对象,我就不相亲,除非你不要我了,那我没办法,就只能相亲了。”
说来也怪,不知她是怎么知道人家给我哥介绍对象的,大概她也是常常偷着打听吧,因为我们和那家果园挨着,她也许就是打听的那个人,其实那个人很坏,过后听嫂子说他还真的对嫂子说俺哥的坏话唻。
世上的事真的是无巧不成书,那女孩父母希望她嫁给本村的一个青年人,图他帮忙干活方便,可她就是死活不愿意。
我那个大奶奶想把她妹妹说给我哥当媳妇,我哥又不愿意。结果后来,在同一天,大奶奶的妹妹跟那女孩不愿意的青年人定了亲,而那女孩就跟我哥定了亲。
而那女孩“好歹歹”就成了我嫂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