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意外的邀约
几天后，外院教学楼后就建起了一个猫窝，猫儿们从此告别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搬入了崭新的“教工宿舍”。同时，办公室门口的宣传栏里贴出了院领导视察猫窝和改造中的女厕所的照片，配上了“院领导为职工办实事，改善学院环境”的醒目标题。
座谈会后不久，张路岩又被院长叫去了办公室，同去的还有吴启和那位怀孕的女老师——英语系的郭霭霞。这次李院长通知他们，学院有意向资助他们出版博士论文，这听上去是件天大的好事。
李院长先看向郭霭霞，问:“郭老师，你的书稿去年就应该交了，今年之内能完成吗？”郭霭霞低下头看了看微微隆起的肚子，面露愧色地说：“院长，我今年恐怕也……”
李院长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说道：“哦，能理解，人们都说写书的过程就像十月怀胎……”他盯着郭霭霞的肚子说，“郭老师……肯定比我们都深有体会吧。”他本就缓慢的语速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郭霭霞的脸涨得通红，头也低得更深了。
院长的语气让张路岩觉得很不舒服，她不明白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为何会对一个孕妇说出如此刻薄的话。后来她才知道，这位郭老师也算是院里的“红人”了：入职后马上怀孕生子，产假结束后刚上了不到一个学期课又怀了二胎。课没上几节，业绩更是白纸一张，自然不能指望领导有什么好脸色。
李院长不再搭理郭霭霞，转过头来笑盈盈地对张路岩和吴启说：“张老师、吴老师，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学术文库计划啊？”
张路岩立即点头同意，吴启却客气地说：“院长，我非常想参与这个项目，不过我的论文还有很多不足，要达到出书的水准，还需要进一步查阅资料，进行校对、修改，我就怕耽误了院里的工作。”
李院长摆摆手，说：“吴老师精益求精的态度值得赞赏。但我们也会给老师们留出充足的时间来准备，至少有两三年的时间。学术成果嘛，是要流传后世的，当然要认真对待了。”
之后便是十一假期了，张路岩一天也不敢休息，抓紧时间着手改起论文来。她还特地去“中国论文网”查了老师们发表的论文数，发现吴启所言非虚，他的确发了十二篇论文，并且有两篇A刊在手，但大多数论文的级别并不高。不过他并不是最厉害的，日语系的林晗发了四篇A刊，难怪早早评上了副教授。但日语系其他人的业绩却乏善可陈，除了韩彤云发过一篇A刊外，其他年轻的老师都颗粒无收，有的老教授甚至一篇A刊都没有。
张路岩一向要强，从小到大她都是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座谈会上的一幕幕让她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比别人落后了这么多，这让她陷入了深深的焦虑。正在她埋头苦读之时，却意外地接到了吴启的电话。
“张老师，假期在学校吗？出来坐坐啊。”
张路岩应吴启之邀去了食堂二层的小餐厅，吴启满面笑容地说：“张老师，我其实从入职培训时就想跟你好好聊聊，但一直没时间。”
张路岩想起吴启在入职培训会上的抢眼表现，又是拉着人事处老师打听哪些期刊在评职称时有用，又是跟其他老师口若悬河地谈如何申项目，哪里注意得到她的存在。
吴启先谈到了博士论文出书的事，夸张地问：“你不会真要把博士论文交给他们出版吧？”
张路岩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
“别傻了！你不知道对咱们年轻老师来说，博士论文有多重要吗？这是咱们唯一的学术成果，申项目、发论文，都得从博士论文的内容里出。等把博士论文用得差不多了，也到了该评教授的时候，那时再出书，不就坐等升教授了吗。现在就出书实在太亏了！”
张路岩瞠目结舌，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她又问:“那你为什么还答应了李院长？”
“咳，领导都把话说到这儿了，我总不好意思回绝吧？反正他也说了有两三年的准备时间，到时再说呗。”
张路岩感到她虽然和吴启同年入职，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在她心目中，出书是一件神圣的事，真如生养孩子一般，要耗费大量的心血。她不禁想到了博士时的导师高木老师，年过半百的他只出版过一本薄薄的小书。他上课时喜欢让学生给他的书挑错误、提意见，回去反复增补、修改，改了十几年仍没未达到他满意的标准。如果他听到了吴启的这番言论，又会作何感想呢？
吴启将她的回忆打断，兴致勃勃地问道：“哎对了，张老师，你看见徐老师节前发的通知了吗，那个旅游局的项目，咱们要不要一起申请啊？”
“旅游局，这跟我们的研究方向不沾边吧？”
“咳，想办法沾边不就行了。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就以‘中国游客在各国的消费能力对比’为题，你先去日本网站上查查相关的数据资料。”
“光查资料就行吗？我们又没有前期积累，能申下来吗？”
“事在人为嘛！咱们可以把它做成一个国际化的大项目，建立一个多语种的团队，绝对有噱头！法语系的赖老师已经答应我了，咱们再找找其他系的年轻老师呗。”
赖老师名叫赖新平，就是那天座谈会上首先提出质疑的小眼睛男老师。他入职多年仍是讲师，因此对学校非常不满，是出了名的“火药桶”，一有机会就要发泄一番。
吴启拍着胸脯说：“你呀，就放心跟我干吧！就算这次不成，后面还有文化部、宣传部的项目，这种省部级项目虽然经费少，但比国家项目容易中，对咱们评职称也有用呢！”
原来这才是吴启的目的。张路岩对他这种急功近利的态度很反感，便委婉地说道：“不好意思吴老师，我能再考虑考虑吗？”
吴启却没听出她的不悦，爽快地说：“好，没问题，你慢慢考虑啊，咱们回头再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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