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一堂课
张路岩回到宿舍后，马上打开了曲树波给她的那份研究计划书，没看两行就皱起了眉。那似乎是翻译软件的杰作，不仅内容乱七八糟，语言也驴唇不对马嘴，她实在看不懂，无奈之下只得又联系了曲树波，说想跟那个学生直接沟通一下。
曲树波却满不在乎地说：“咳，没事，你随便给他改改就行！这孩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只不过他爸求到我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你不用太上心！”
话虽如此，张路岩也不敢敷衍了事，她改了好几个小时，几乎是重写了一遍。她跟方静姝说起这事时，正巧静姝说她的男友小许有个师兄就是读法律的，可以帮忙修改那份研究计划书。
张路岩不好意思麻烦人家，便说道：“不用了吧，我已经给他重写过了。而且曲老师也没要求那么多。”
方静姝却劝道：“还是谨慎点好，说不定那个老师在试探你呢。”
“试探我什么？”
“就是他想借这件事看看你办事是不是可靠，是不是值得信任。其实可能根本没有那么个学生呢！”
张路岩愣住了。“不会吧？你想太多了。”
“那可不一定，单位里的事可难说，你还是多长个心眼的好。”
方静姝比张路岩年长两岁，但学级比她低一届，现在是和大历史系博三的学生。她大学毕业后工作过两年才考研，因此社会经验丰富，人也成熟稳重，只是心思过于缜密，比张路岩想得还多。
张路岩听好友这么一说，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最后还是将那篇计划书拜托给了方静姝。她长叹一口气说：“静姝，工作之后真的很累，不是体力上的那种累，是心累。真怀念在学校的日子啊！”
“唉，上班都是这样的，适应一段就好了。你至少已经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了，不像我们还在外面漂着，能不能如期毕业都不知道。你这么一想不就开心了吗？”
方静姝一向很会安慰人，她半开玩笑地说让张路岩赶快评上教授，当上系主任，这样就能解决她和男友的就业问题了。张路岩听着这些玩笑话，心情也开朗了许多。但对她来说，评教授还是个太遥远的话题。
北滨大学的开学时间晚，再加上张路岩教的一年级有军训，所以九月底才上第一堂课。开课的前一天晚上，张路岩失眠了。她仿佛重回学生时代的考试前夕，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感中。
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不适合当老师：既不善言辞，又缺乏自信，也没有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激情。若是让她读书写文倒还好，可要面对一班刚升入大学的青少年，她可没有信心能应付自如。
那么她为什么要当大学老师呢？其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读硕士、博士一样，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张路岩的班上只有20个学生，却也让她紧张不已。她走上讲台时浑身颤抖，不敢直视学生的眼睛，只能盯着教室后面的墙背出准备好的开场白。但在她开口的瞬间教室里便静了下来。起初她还在意自己声音中微小的颤抖，但很快便习惯了课堂氛围，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她从自我介绍开始，由教学计划谈到大学生涯的规划，越说越流畅，直到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她才鼓起勇气看向学生们。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眼神里透着新鲜、好奇和掩藏不住的好感。她才发现学生们的眼睛很清澈，仿佛一眼可望到底的泉水。
那是她自入职以来最轻松的一刻，她不禁想：说不定我是适合当老师的呢？
下课后，张路岩赶忙跑到隔壁班的教室门口去，今天她终于可以一睹那位韩彤云老师的真容了。本学年她们要一起教大一的精读课，也算是搭档，理应打个招呼。可之前张路岩打电话没联系上对方，开会时也没见到她，只能趁下课去找她了。
讲台上站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女老师，正在收拾东西。她化着淡妆，留着清爽的短发，穿着一件碎花短款连衣裙，看上去像个大学生。
张路岩轻轻推门进去，问道：“您好，是韩老师吗？我是隔壁班的老师张路岩，今年刚入职的。”
“哦，你好。”韩彤云的语气说不上是热情还是冷淡。
“我之前给您打过电话，但是您没接。”
“我可能没听见，真是不好意思……”韩彤云礼貌地回应着，但收拾东西的手并没有停下。张路岩连忙说：“韩老师，您中午有时间吗，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韩彤云疑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些教学上的问题想请教您。”
“哦，吃饭就不用了，你直接问吧。”
张路岩没想到她会直接拒绝自己的邀请，有些窘迫地说道：“是这样的，我之前没有授课经验，也不知道自己的讲课速度对学生们来说是快是慢，单词和语法的讲解是不是详略得当，另外，有没有必要给学生找课外的练习题做……”张路岩一一列举着自己备课中的困惑，韩彤云听完，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无所谓啊。”
“啊？”
“你随便怎么讲都可以。说实话，能考上北滨大学的学生水平都不差，入门这点东西自学就可以了。不管你怎么讲，想学的人自然会学，不想学的还是不学。”她拍拍张路岩的肩膀，“随便教教就好了，别想太多。”说完便径直走出了教室，留下张路岩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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