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训练一个月,恍若隔世。连吃饭都提不起兴致,感觉什么是暗淡的,总觉得生活中缺少了什么,但是却无法准确的抓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必须承认,这是我的局限。思维的瓶颈,单打独斗是无法解决的。
有一天我问班长:班长,我们这样的生活有趣吗?班长用枪托在我头上砸了三下,冷冷的说:你有接受这个答案的觉悟吗?我没有任何的愤怒,明白班长意图的时间比疼痛传达到大脑的时间还要快。班长该是巧妙的运用西游记里的桥段,提示我半夜三更去他房里,到时候答案自会揭晓。我十分的期待。
是夜,月黑风高。想是有些事情不该出现在月光之下,窗外的树木也哭噎噎的冷。当我准时踏进班长房门的时候,强烈的光线刺痛我的神经。我睁开双眼,但见班长上身赤裸地独坐桌前,黝黑紧致皮肤下面包裹的仿佛不是肌肉而是烈火。他只看了我一眼,视线又回到自己的双手。
在我面前的这低着头的男人仿佛就像大海一样平静。一种魔力紧紧的攫住我,要把我拉扯过去。他示意我坐下,然后开口道:从你参加这个游戏开始,你要有所觉悟。不管输赢,你都将身处地狱。是的,班长他,又要开始讲故事了。
早在班长刚进入游戏时,和他一起的一共五人。那时他们都是新人,对很多东西都不甚了解,相互之间还有防备。即便这样也没有关系,在他们班长的残酷训练之下,他们很快意识到他们之间必须结成共识,撇下一切成见和隐秘,形成最有效的配合,就像同在一个大脑的指挥下的四肢一样密切协调。
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之下,他们熟悉掌握了对各种武器器械的使用,对各种战术的协同运用。即便是再严苛的考核任务,也被他们一一完成。他们是一个优秀的团体,是一只充满力量的铁拳。
闲暇时,他们一起分享自己的快乐和痛苦。他们一起喝酒吃肉谈天说地,谈到自己梦想和家庭。他们早已将对方的父母兄弟看成自己的亲人朋友,所以在内心深处他们都十分庆幸参加了这样的游戏,使得他们的人生从一变成六。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他们的骄傲是他们每个人都怀揣六个人的梦想。
终有一日,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再甜美的梦终有醒来的一刻。他们全副武装信心满满,在战斗号角吹响的那一刻,他们尽情的欢呼就像已经在分享胜利的喜悦。他们紧握拳头和武器,给队友以最坚定的眼神。他们要速战速决,他们要让对手知道他们的凶悍,他们是一只不可战胜的力量。他们掏出亲人的照片,呼唤亲人的名字,他们在内心深处允诺:最爱的人啊,等着我的凯旋。确实,这是怎样一直生机勃勃的队伍啊,由血肉组成的钢铁长城。
寂静的夜,城墙上灯火通明,敌人长枪利炮戒备森严。城墙下,班长一行六人潜伏在暗处。他们已经趴在暗处很长时间,身体都有些僵硬了。尽管如此,此时的他们就像躲在暗处等待扑杀猎物的猛兽,眼里尽剩寒光。他们掌握的所有技能早已变成动物般的本能,对于此事他们有绝对自信。
队伍里有一人是哲学家。他此时趴在草丛里,感受着大家同一步调的呼吸和风吹过草地地莎莎声。不知什么时候,他变得十分迷惘,但此时他不敢多想。他看着趴下他旁边的大块头,这是他最早交心的兄弟。大块头的梦想是任务结束之后回到家乡,他的父母因年迈无法下地需要有人照顾。他朝着大块头笑笑,大块头也笑笑,笑的像个孩子。
刹那间,敌人灯火发现了他们,他们暴露在旷野之下。电光石火间,炮火子弹梭子般朝着他们潜伏处打来,就像狰狞着的呼啸而来的怪兽。
班长一声令下,所有人佝着身子向前冲锋,哲学家也是。他站起身来的同时回过头来,想要和大块头并肩疾跑。然而,他看见的是一副燃着熊熊烈火的没有头颅的身躯,他心想:这身子和大块头真像啊。那身躯噼里啪啦的在旷野之下燃烧,像极了一把火炬。
哲学家的脑海里浮想出大块头最常用的手势,只要一有尴尬就用巨大的手掌去抓他那硕大的头颅。他心想那颗头真大真丑,现在再也见不到了。他的表情从漠然到吃惊到恐惧也只是几秒钟完成的,最后,他扭回头去继续朝前奔跑。他的眼里燃烧的只剩怒火,仿佛是被大块头的身躯点燃的。
哲学家还没跑出一米,他的胸膛上像是重重的挨了两脚。他觉得自己突然泄了气。他疑惑的低下头,胸口瞬间就染红了。他觉得有些累,又疑惑的看了看前面奔跑的兄弟。
他们跑的很慢,整个世界开始倾斜,他想喊他们,可是他的声音很小,也许是周围的声音太大前面的人才听不见。他心想:真讨厌!他脸朝下的趴在地上,不多时就感觉到刺鼻的血腥味。
哲学家感觉胸口有点恶心,躺在自己血泊里。他突然觉得十分的温暖,就像年幼时在妈妈的怀里,但紧接着他觉得好冷。母亲似乎再一次的抛弃他,将他置身在垃圾堆旁,他好害怕。他努力撇过头去,突然感到十分的清醒,他明白了这是上帝的游戏。他想笑出声来,他还想把他的所有结论像往昔一样告诉大块头,只可惜他的嘴角才拉到一半。
游戏还在继续,班长冲在最前面。他来不及想其他的东西,他的任务就是最快的速度冲到城墙那里。时间太短,周围巨大的炮火声和气浪推得他左摇右晃。他的心早已揪到了嗓子眼,可是他来不及恐惧。
突然间,一颗炮弹就掉落在他的前面,巨浪像一只不可抗拒的看不见的手一样将他掀起并向后推去。他觉得不可思议,一切都在他的眼里翻滚。但是他什么都听不见,他看到自己离城墙越来越远。他伸出手,想死死抓住眼前的东西。他看到包括诗人在内的三个队友还在奔跑,他想像平时一样,轻轻的拍着他们的肩膀告诉他们:继续跑,不要害怕。突然间,旋转的世界停下来了,他的视野变得黑暗起来。
诗人拼命的朝前奔跑,他盯着班长的背影不顾一切。尽管如此,他流了很多冷汗,他十分的害怕,但他相信自己的班长。突然,他看到炮火在班长面前炸开,就像一朵绽放的花火。他看见班长在空中飞舞着,像极了天使,在他心里一如既往的高大。
他突然停下来,很用心的听着周围的轰隆隆的炮火声和微不足道的叫喊声。他看着眼前的黑暗刹那间变得刺眼的明亮又突然间暗淡下来,仿佛一闪一闪的灯火又像是能瞬间绽放又凋谢的花。他的内心突然充满辛福,他好想作诗。此时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队友也是敌人也是,他沉静在自己世界里。
然而,游戏并不存在局外人。敌人准确的落下一发炮弹,他像烟火一样在空中绽放。这是上帝的游戏,所有人都要参加。
只剩下两人在奔跑,梦想家和医生。梦想家本能的朝前奔跑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忘记了为什么要朝前奔跑,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其他人都倒在地上。他只知道朝前奔跑,他好像记得有人这样说过,朝前奔跑、那是游戏的终点。他觉得这肯定是一场梦,自己还没有睡醒,大家也没有睡醒。或许是大家前夜酒喝的太多了,自己才做了这样的梦。
他突然觉得不再害怕了,既然是梦死了也没关系,死了就会醒。于是他也停下来,朝着赶上来的医生哈哈大笑,笑他一如既往的没有自己跑的快。他想跟医生打赌,看谁先到终点。当他看到医生因为惊恐而变形扭曲的脸,他笑的更厉害了。他从未见过一向淡定的医生竟如此害怕,简直可笑。
医生没有停下来,继续跑过他。梦想家十分生气。他要追上医生跟他评评理,为什么对他置之不理。他跑着跑着,突然间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觉得自己变得好轻,果然这是梦,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印证。原来,他踩到了地雷,他的身体炸的粉碎。梦想家的头颅在空中飞舞,安详的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医生跑着跑着,他终于冲到了城墙下,他把炸弹放好。可是,正在此时两名敌人冲上前来想要阻止。医生抽出自己的大刀,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他使出全部力气向着敌人的头上砍去,但是他仍砍得偏了,只砍在敌人的肩上。鲜血像喷泉般汹涌而出,敌人的双眼因恐惧睁得巨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眼。血溅到他的脸上也溅到他的嘴了,他用舌头把那滴血包裹住,嘴里有些腥。咽了一口口水,他来不及想,他把刀抽出来的同时,另外一名敌人刀划过他的肚子,他觉得肚子上突然十分的冰凉,让他觉得很舒服,他努力将刀插到敌人的胸膛上。
医生捂着自己肚子上的伤口,鲜血混着肠子流出来。他摸着顺滑的就像丝绸一样的内脏,闻着这腥臭味觉得真恶心。尽管他做过很多手术,这还是第一次他觉得恶心。他苦笑一声,瘫坐在在地上,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敌人。他努力掏出口袋里的烟点上,用力吸了一口,舒缓的吐出一团烟雾,然后用烟点着了炸药包的导火索。
班长讲完之后平静的坐在桌前,他看了看我,此时我仍沉浸在那巨大的幻影当中。班长细声的问我:这个故事你觉得有趣吗?我没有说话,站起身来,重重的呼了一口气,然后帮班长带上门,就回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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