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生育了七个子女,到了我这一辈,伯父家三个孩子,大姑有两个孩子,小姑家一儿一女……掐指细算,表兄弟姐妹总共十九人,老大和老小之间相差近二十岁。谁家要有个红白喜事,单单我们这一群,就够坐上两桌子的了。
我们这一群,大半是奶奶带大的,都和奶奶比较亲。每年放了假,伯父家的哥哥姐姐们早早赶回老家来,小姑家的表弟、表妹也被姑父"下放″回农村锻炼,于是,我们这一群便凑在一起,热闹那么十几天。
暑假的时候,正是农忙的季节,我们这一群便是不可或缺的劳动力,帮忙拾杏、摘黄花菜、拔胡麻、撑口袋、捡柴禾,雷阵雨来临前后,在奶奶的指挥下,将晒在木门板上的杏干抬出抬进。虎虎表弟在城里长大,对农村的一切都感到新鲜,每项劳动都抢在前面亲自体验一番,他最爱干的活是垫羊圈。在父亲把羊赶走之后,我们稍大一点的把土抬进去倒好,他拿铁锹铲上土,高高扬起,在土未落下之前撒腿跑出来,以免落在头顶上。如此反复多次,半个院子都快被黄土淹没了,而他也变成了一个"小土人″,只有两个黑眼珠转动,我们看他的样子,都笑得合不拢嘴。
那个时侯没有手机,很少有课外书籍,假期作业也不多。只要一有空,我们就开始玩乐,跳绳、打沙包、跳格子房、过家家……玩得不亦乐乎。大哥结婚早,不便参与进来,只在空闲时蹲在一旁观望,二哥便成了我们这一群的"孩子王"。虎虎表弟长得憨厚可爱,二哥经常乘他不注意将他抱起,屁股朝下,装进一个大背筐,然后背起来在院子里假装叫卖,表弟在里面大笑大叫,我们跟在后面取乐。
我们这一群等到家里农忙结束,奶奶就带上我们走亲戚,常常是先到二姑家,叫上表哥表姐,再去大姑家里。大姑家在洪河小学背后的不知叫做"荒山″还是"黄山″的山上,山路很陡,几乎与地面呈八十度角,行走很吃力。我们去的时侯往往先要在山下的小叔家住一晚上。三叔和小叔自小出嗣他人,分别姓了李和慕,我们一直当亲戚走动着。小婶子又是摘瓜又是摘果子,倾其所有,热情招待我们。第二天一早,小叔家的两个弟弟拉上架子车,奶奶坐在车上(奶奶是小脚,走不动),我们这一群围在车旁,推的推、拉的拉,汗流浃背,边走边歇,大概有一个多小时便上山,在大姑家闹腾几天。大姑家的表嫂最是贤惠,做得饭莱十分可口,手擀的面又细又长,家里增加我们这一群人,经常要摆上一大案板才够吃,每天早起做饭,常常在我们起床后还能吃到热气腾腾的玉米棒子。
我们这一群暑假的最后一站大多是小姑家。小姑当时住在东街小学的宿舍,宽阔的校园和操场便成了乐园,我们撒着欢尽情地玩。有一次,我们在水泥台阶的斜坡处溜了大半天的"滑滑梯″,到了晚上,虎虎表弟新穿的短裤都破了,屁股上还结了一层痂,他也没觉出疼来。热情好客的小姑父经常买零食,还会带我们上馆子改善生活。在小姑家住上几天,二哥、二姐、三姐回了西峰,我们都恋恋不舍地分开,各回各家去了。
有一年寒假,过完年我们去二姑家,夜里下了很厚的一场雪,院子里好像放了一个类似于粉碎机的铁器,上面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张钰表哥用舌头轻轻从上面舔了一下,大叫:"哇,白糖,好甜!″月月表姐正在扫雪,丢下扫帚跑过去,舔了一大口,忽然发现舌头贴在上面,拔了几次,纹丝不动,哇哇大哭起来。哭声惊动了大人,姑父一面骂表哥,一面找来麦草点燃,烤了好大一会,雪融化了,铁器变热,舌头才取下来,表皮粘掉了一分钱硬币大小的一块。表哥知道闯了祸,早跑得没影了。
我们这一群有一年,我跟奶奶去西峰伯父家过年,伯母给我们每人十元压岁钱。我舍不得花,留下来买学习用品,虎虎表弟和乐乐表妹每人花四元多买了一盒巧克力,又舔又吮,咂巴着嘴,我馋得直流口水。在奶奶的再三央求下,他们每人掰了一小块给我,我放嘴里一嚼,好苦,赶紧吐了出来,实在想不明白,城里的孩子为什么肯花大价钱吃这么苦的东西呢?
我们这一群十几人,年纪相仿的往往好几人,偶尔也会闹矛盾,不过很快就过去了,谁也不记仇。隐约记得有一次我和乐乐表妹不知因什么闹起来,我推了她一下谁料她的后脑勺碰了月月表姐的嘴皮,破了,很快肿起来了,我心里害怕极了。还有一次,姐姐正在灶边烧火,忘记了是因为什么和张钰表哥起了争执,表哥站在门口,姐姐气极了,将烧火棍扔了出去,却砸了正在剥蒜的奶奶的"三寸金莲",奶奶痛极了,抱着脚大叫起来,我们围着奶奶察看伤情,这一场风波很快过了。
我们这一群感情也极好。我在兰州上学时,二姐给我准备了被褥,在车站接我,周末经常去她那里,当时二姐下岗,经济并不宽裕,却经常换着法做好吃的给我打牙祭,使我在那个陌生的城市感觉有了温暖的依靠。二哥、二嫂领我去报名,帮我买好生活用品,那是我第一次住高架上床,胆小不敢上去,二哥把我抱上抱下数次,又反复多次教会我上梯子才离开,这也成了同学取笑我的一个话柄。
有一次伯父来兰州开会,接上我去聚餐,我心里激动,接了电话便走,吃完饭才发现没钱坐公交,张伟表哥当时也同样忘了带钱,伯父威严,我们不好意思开口,表哥摸遍所有口袋,搜出八角钱硬塞给我,送我上了公交车,看着他大踏步向前走,我心里满满全是感动,他的学校在郊区,不知他是怎么走回去的。
……
如今,我们这一群全都成家立业,全都是诚实的实在人,日子也都过得好。大哥五十岁,己经有了三个外孙,他在家养殖,勤劳致富,为人和善,是村里的佼佼者。二哥上完研究生在西安安了家,二姐后来读了博士成了教授,大表哥和表嫂二人外出打工,从山上搬了家,在新城置地修了新房子,爱闹腾的虎虎表弟在市政府工作,他的孩子现在正是当年我们玩闹的年纪,三叔去世后,大我两岁的宏宏哥很快撑起了家,他的女儿今年也考上了大学……最小的弟弟娶了媳妇,儿子都快一岁了。我们这一群变成了更大的一群人了,只是我们天南海北,从事各行各业,很少能有机会再聚齐了。
唉!我们这一群,眨眼的功夫,都不年轻了……
我们这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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