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作者: 黄梅枝 | 来源:发表于2019-01-20 10:10 被阅读16次

    文/黄梅枝/原创作品/盗版必究

    爷爷家的菜园

    爷爷的家和菜园就在俺家的承包地头,方方正正的一大块地,足足有十几亩。爷爷喜欢亲近土地,就在地头建了几间房子,用围栏圈了一个菜园子。

    菜园子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蔬菜,俺家吃不了的,爷爷就往外送,送给街坊四邻,送给亲戚朋友,既亲近邻里又快乐自己。

    每逢礼拜天节假日,爷爷的菜园就成了我们的乐园,我哥我姐还有其他小朋友都挤进来玩耍,玩到尽兴处,踢翻脸盆摔碎碗是避免不了的,爷爷心疼他的物件,顺手抓来玉米杆,像撵鸡鸭狗一样把调皮捣蛋的小孩哄出去。

    我是爷爷眼里的乖乖女,爷爷舍不得赶我走,他一只大手牵着我的小手,一只胳膊背在后腰,我们在菜园里随意溜达,我有时也挣脱爷爷的牵扯,去追逐翠绿色的蚂蚱,穿着花衣服的蝴蝶。

    这时候爷爷就双手背后,两眼眯成一条缝,嘴唇上下的花白胡须欢快地跳起广场舞。我是欢快的,爷爷是开心的。

    我原以为这样的时光能长久地远伴随我,可是现实敲碎了这种不可能,我渐渐长大,爷爷慢慢变老,爷爷的菜园依然四季常青,但是吃菜的人越来越少,爷爷还是依着时令播种收割,不急不躁默默劳作。

    后来我才悟出爷爷的执着,他是土生土长的,一辈子也离不开土地。如果他不待见那些土地和蔬菜,他就没有了念想和乐趣。

    有一天我惊讶地发现爷爷除了有菜园,还有一个家。确切地说爷爷的家在他的口里,在他的心里,也在他的梦里。

    爷爷得过一场大病后,就开始唠叨爸爸和姑姑小时候的事情,一件事他能重复N次,爸爸和姑姑听腻了,爷爷一张口他们就借故躲开,我就充当起爷爷的忠实听众,我的耳朵灌满了就假装睡着,爷爷用粗糙的手抚摸我头顶的时候,他就不再说话了。

    除了我们的现实世界,你相信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吗?我是相信的。

    爷爷说他还有另一个家,他的另一个家也在俺家的承包地里,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我的太爷爷太奶奶,太爷爷的爷爷奶奶都住在大宅院。爷爷说那里还有我,早年去世的二叔和出生不满月就夭折的大姑姑。

    爷爷的病总不见好转,爸爸妈妈想把他接回家住,爷爷坚决不同意,爸爸请来村委书记,请来蹲点干部来劝说也没用。

    学校放寒假了,爷爷让姑姑回家置办年货,指明让我和他住在一起。

    我是爷爷的小棉袄,爷爷对我分外疼爱,他变戏法似的,说不定从什么地方就拿出几样东西,有姑姑给他买的滋补品,有跑大生意的表叔早年给他送的玉扳指,也有爸爸妈妈给他买的酥糖点心之类,还有小叔往年给他买的高档酒,保健酒等等。

    我对爷爷说,“这些东西都是孝敬您的,您为何不吃不喝不用?”

    爷爷有时沉默不语,有时又自言自语地唠叨,“我一个快入土的人,揽把恁些东西有啥用?还是留给有用的人吧……”

    爷爷去世的前几天话最多,我多次被他惊扰了好梦,有一次我看到一个黑色的钱包,钱包被崭新的钞票撑破肚皮,我兴奋地弯腰去捡,眼看着就把钱包抓到手,爷爷的呵斥声把我惊醒。

    我揉着眼睛走到爷爷的跟前,我看见爷爷双眼紧闭,双手在前胸前胡乱挥舞,嘴巴一张一合地大声怒斥,“你们快点滚,你们快点滚,我的阳寿还没有到,你们来了也是白来,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回去了好好问问当官的,看看他们弄错没。要是再不走,我就让家里人请巫师来收拾你们。”

    我等到爷爷清醒后问他,“爷爷您都跟谁说话?”

    “我跟办阴差的说呢!他们拿着绳子铁链子,非要捆绑我,你老太爷都提前跟我说过了,我的阳寿还没到头,你老太爷说,咱家还有件大事需要我办,办不好我就没资格去见列祖列宗。”

    “爷爷您跟我说说是啥事情,我看能不能帮您一起办。”

    “那我可不能对你说,天机不可泄露,我要是给你说了就坏了规矩。”

    这以后我又被爷爷吵醒几次,每次爷爷大声嚷嚷的几乎都是那几句话,我习以为常了,也不再多问。

    姑姑知听我给她说爷爷的事后大吃一惊,姑姑对我说:“小雅你爷爷这是快走了,你跟他最亲,你瞅机会问问你爷爷,还有啥忘记交代了,我估摸着你爷爷还有事情瞒着我和你爸妈。”

    我有点讨厌姑姑的探索欲,所以我没听姑姑的话去问爷爷任何问题。倒是爷爷主动给我说出一些事情。

    爷爷对我说,俺家承包的那十几亩责任田,本来就是俺家祖宗留下来的,我太爷爷的爷爷奋斗一辈子才搞到那块地,解放后土地被政府收回去,一直到改革开放,我爷爷请求东家拜望西家,情愿吃亏损失地,好不容易才换回俺家菜园那一大块地。

    土地是爷爷的命根子,爷爷把土地看的比他的命还重要,爷爷私下对我说过,俺家的地风水好,外人给多少地也换不走。

    我说土地是国家的,爷爷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他固执地认为土地是俺家的私有财产,我想爷爷都是要入土的人了,就不再跟他较真,姑且就让他那样认为吧,反正他也带不走一粒尘土。

    可是爷爷却跟我们较起真来,他非让我爸爸把俺村的村委书记和俺村的执事人请到家,爷爷要亲眼看到我爸爸跟村委书记签下字据,让执事人证明菜园那块地是俺家的。

    执事人把我爸爸和村委书记拉到一边说:“看样子老人是铁了心,老人不肯走就因为不放心他的地,咱虽然知道立这个字据很荒唐,但是也不忍心让老人走的不顺当,要我说你们就了却老人的心愿吧!我证明立下的字据无效,事后再点火烧掉。”

    爷爷亲眼看着爸爸和村委书记立字据很高兴,破例下床到菜园里走一圈,我姑姑私下又跟我说:“小雅看样子你爷爷真的要走,你看他都起床看路了。我这几天就住在这儿,万一你爷爷去世我不在留下愧疚。”

    自从爸爸跟村委书记立下字据,我爷爷的精神都很兴奋,除夕夜我爷爷把我姑姑撵走,爷爷说出嫁的姑娘不能在娘家过除夕,会折损娘家人的福禄。

    爷爷跟我唠叨很多,在我看来都是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比方说晚上脱下的鞋,鞋尖要朝床外放,如果鞋尖朝床里放,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能很快顺着鞋尖找到你。

    比方说走夜路,一定要走路中间,路的两旁都是其它东西走的道。走夜路不能回头看,不能穿红色衣服,容易招来流浪的冤魂。

    还有不能半夜三更起来梳头洗脸照镜子,不能随便烧东西,尤其是烧纸。你的一个无心的举动,有可能招来三五个,或者是一大群孤魂野鬼。

    我不知道疼爱我的爷爷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难道爷爷是教我,通过哪种方式能见到另一个世界的列祖列宗?我真的不明白。

    我永远记得爷爷在大年初二凌晨去世,我被姑姑的哭声吵醒,我一听见姑姑的哭声就知道真的爷爷走了。

    我爷爷去世后,俺家菜园里那几间房空下来,有一天村委书记找到我爸爸,村委书记说想在那儿办个老年人活动中心,我爸爸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房子可以收房租。

    可是老年活动中心没有两年就关门了,原因是老头老太太们的身体健康出现问题,不是腰腿疼,就是头疼手抽筋,还有几个老人无疾而终。

    这种状况可能是属于正常的自然现象,也许有另一种可能,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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