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泪眼婆娑,脑海中关于眼前这名叫做程峰的人的往事一件件、一桩桩均是那般的深刻,她本来期待的是可以和眼前这个男人岁月静好,但等来的结果却是生离死别。
记得上学那会,她所期待的爱情是——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最初,她以为她只够爱的“一个人”会是那个叫李以琛的男人,但是那人却离开了她。
后来,她便下定了决心,自己余生所爱的“一个人”便是眼前躺着的这个叫做程峰的男人,但是这个人却走了。
她蹲坐在床前,一边双手仔细地感受着床上男子面容上每一根细微的纹理,一边低声地啜泣着。想到伤心之处,又会由低声啜泣变成肆意地痛哭,哭声仿佛穿透空气,漾起一圈圈气流形成波动,冲撞着四周的墙壁与屋顶的吊灯,周围的一切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妇人哭泣所引起的声波摧毁而碎裂。
哭声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又重新变的低沉。
“程太太,程先生他已经走了,请节哀。快去看看你的儿子吧。”
一个透着慈和和关切的声音响起,同时一只手挽着她的臂弯,想要拉着她站起来。
此时在身后扶起周沁的人是一名年届五十的妇人,此人名唤陈瑾,是程峰公司董事会主席,也是程峰的上司,在程峰职业生涯当中,没少得到此人的提携与照应。她长着一张鹅蛋脸,眉目之间总是透着一股暖意,仿佛春日洒在草地上的暖阳。站在对面,只是被她看上一眼,仿佛便可以感受到一股深入人心的暖意顺着他的视线传递过来。
在这之前,在程峰的陪同之下,周沁也曾有幸与身后站着的陈瑾见过数面,虽然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是通过丈夫程峰的介绍,她也对此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在陈瑾的搀扶之下,周沁想要试着站起身。但是她身体刚刚抬起一半,双腿一颤,便又重新蹲了下去,险些摔倒。原来她已在地上蹲了太久,此时双腿几乎已经木然。
在地上半蹲着适应了一会,才在陈瑾的协助之下,勉力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还不等腿脚完全恢复正常知觉,她便脚步趔趄,一瘸一拐地快速朝着门外走去,因为她的儿子李毅还在对面的抢救室内接受抢救。
在走进这间抢救室之前的时候,在她的心里期待着的是两人,而此刻她所能够期待的也仅仅只剩下一个人了,尽管这是她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还是要去接受这一事实。
走到门口,她的身体向着墙体的方向一侧,差点摔倒。接着,她双手扶着墙壁,双脚近乎挪动一般,用身体撞开一扇门,朝着对面的抢救室扑了过去。
不等身后的护士人员赶上搀扶,她便已经趴在了儿子李毅的床前。
“妈妈。”儿子李毅的头上和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缠满了白色绷带,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瞪着她。
也许是看到自己的模样有些颓唐,为了给她一些安慰,儿子李毅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容。同时他那缠着绷带的娇小的手臂还试图抬起来,帮面前妈妈擦拭脸颊上的眼泪。但是刚刚抬起一点,便禁不住一阵吃痛,口中“咿呀”一声,手臂便又无奈的掉落在了被单上。
看到儿子的表现,妇人心头也是一紧。
“医生,我儿子他... ...他...会不会有事?”因为心里惧怕得到的会是一个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事实,所以她的声音有些迟疑。
“你儿子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内脏并没有受到伤害,检查结果显示头部有轻度的脑震荡,头部、面部多处出现浅表损伤,肋骨及腿部出现多处线性骨裂。”听到妇人的询问,站在她身后的主治医师给出了专业性的回答。
“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妇人听到医生说儿子目前已经脱离危险期,心头先是一松,随即又询问道。
“如果后期正常接受治疗,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听到医生如此说,妇人那阴郁的脸上终于乍现了一抹久违的宽慰之色,若连雨之后的某一日清晨天空透出的一道清澈阳光。
“妈妈,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我了。到那时候我们就又可以一起去吃李伯伯家的彩虹冰淇淋了。”
虽然儿子小毅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语气努力变得放松,但是周沁仍然可以清晰地观察到儿子说话的时候,嘴角会不自然的抽搐。她明白,其实儿子开口说话的时候,都会牵动脸颊以及口腔内部的伤口,而出现剧烈的疼痛感。儿子口中所提到的“李伯伯家的彩虹冰淇淋”则是他最喜欢吃的零食了。
记得刚刚搬到桐城的时候,儿子李毅总是吵着说要去找爸爸,而她则总是哄他说,过几天就带他去找爸爸。每当她如此说的时候,心里其实都明白,她是不可能再去主动找儿子的爸爸,那个叫李以琛的男人了,所以她说出的不过是一句谎言而已。后来,儿子李毅听的多了,也便渐渐明白了过来,虽然妈妈一直说会带他去看爸爸,但是每一次都不会真的带他去,所以后来他就索性没有再提起过。但是,每当儿子想爸爸的时候,仍然会禁不住哭鼻子。
直到有一个夏日午后,正当儿子躺在周沁怀里吵着要去找爸爸,而妇人也正无所适从的时候,身后出现了一个声音。
“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呀,要听妈妈的话,作为一名小男子汉可不许老是哭鼻子哦,那样会被人笑话的。”
声音中尽管浸润着岁月的痕迹,但是却很温暖。而那个声音的主人则是李伯伯。宽大的脸盘上爬满了皱纹,但是整张脸上的线条却都很流畅,点缀在他的脸上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岁月沧桑,相反却给人一种舒适温暖之感。而头上覆着的则是一头雪白的头发,仿佛一团飘散在头顶的白花花、毛茸茸的棉絮。
李伯伯家正经营着一家便利店,而便利店的冰箱中则摆放着儿子李毅口中提到的彩虹冰淇淋。也许正是因为冰淇淋当中一共分布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所以男孩才会第一次见到李伯伯为了哄他不哭而拿给他的冰淇淋时便形象的称之为“彩虹冰淇淋”。
因为哭泣,她们母子二人认识了她们安在桐城新家楼下经营着一家便利店的李伯伯。而因为李伯伯,又让儿子李毅喜欢上了一种被他称之为“彩虹冰淇淋”的食物。
之后,每当儿子李毅闹情绪的时候,她都会带着他去李伯伯家吃彩虹冰淇淋。
而此刻骤然间听到儿子再一次提到“李伯伯家的彩虹冰淇淋”时,往事浮现心间,脸上不觉会心一笑。
之后的几天,周沁便一直呆在医院,悉心看护着儿子,希望他能够尽快恢复出院。虽然之前第一任丈夫出轨、第二任丈夫遭遇车祸逝世都让她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与多变,但是她还有儿子,所以她必须要抓紧这仅剩的一点希望,要悉心呵护,让面前病床上躺着的这个于她最为重要的人,快快长大。
虽然连续遭遇打击,但是妇人仍然需要一边照顾儿子,一边料理丈夫程峰的后事。
程峰是孤儿,所以除了她之外并没有其他家属到来。而她自己远在乡下的妈妈,儿子李毅的外婆则在接到她带着哭腔的电话时,第一时间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桐城,来协助照顾她的儿子、自己的小外孙来了。
母女相对的时候,她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老母亲张开布满老茧的手掌,抚摸着面前女孩的头顶,浑浊的眼神中投射出难以掩盖的慈爱之色。
老母亲明白,也许是她父亲走的早,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所以面前的女孩打小性格就要强,平时受了什么委屈,总是不愿意说出来,心里藏了太多不与人言的心事。之后当她实在不堪重负的时候,才会向自己开口。即便是之前与前夫李以琛离婚,带着儿子李毅搬迁到桐城,她都没有麻烦一句自己这个老母亲。而这一次,她还是没有忍住,哽咽着给自己打了电话,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老母亲便明白了这一次自己一向坚强的女儿大概是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在料理丈夫程峰后事的时候,作为他生前供职公司的董事陈瑾帮了很大的忙,所以基本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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