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脚楼

                            六

某天，苗寨女子的爷爷病了，喘不过气来，骨瘦如柴，差一口气就要去见阎王了。家里人连忙把沅水边的神医，吊脚楼上女子的爷爷请来。

她爷爷一进屋，把药箱子一放，坐在那儿，非常从容地从裤背后抽出一根近一尺的长烟筒来。那烟筒是黄铜做的，古朴，黝黑，是祖辈传下来的，一端的烟筒嘴用来塞烟，点火，一端放到嘴里抽。苗寨女子的家人一看医生来了，喜出望外，爷爷有救了！但医生的架势却是不急于看病，不急于“望闻问切”，却摆起谱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还是这女子反应快，她立马端来热腾腾的茶水，目光盈盈，眼急手快地写下一张欠条：今欠到某某诊疗费若干，属实。定于某某时间归还。画押签字。她爷爷微微一笑，把烟筒嘴往椅子腿上敲了敲，收下欠条起身看病。

这其实不是很复杂的无法诊治的大病，只是长年劳累过度，小病拖着，慢慢积累成如今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他开了处方，无非是清热解毒，活血化淤，补脾健胃，养肝护肾等等。中医比较讲水亏木旺，或木亏水旺，阴阳平衡之类。十多分钟就看完了，然后起身就走。家人看那处方，不像其他医生鬼画符似的，虽然也是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字迹却清晰可辨：人参二钱，白术二钱土炒，云苓三钱，熟地四钱。归身二钱，白芍二钱，川芎一钱五分，黄芪三钱……家人中的奶奶身体羸弱不堪，长年生病，掏空了家底，好处是久病成良医，看了方子大加赞赏，这青年医生不简单，名不虚传哦！

苗寨女子主动送他。来到风雨桥边，风含情，水含笑，她笑吟吟的说道：“谢谢您给我爷爷看病！您的歌唱得真好！”她没直说唱到她心里去了，在她的心湖激起一层一层的波纹来，而这波纹始终在漾着，即便人走远了，翻过山坳之后，歌声早已停息，但这心湖的波纹反而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甚至不是漾起，而是越掀越大，那浪头甚至有要把她吞噬的架势。送过风雨桥，按苗寨的规矩，到此为止，但她停不下脚步，只想这风雨桥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到地老天荒，长长久久……

她爷爷经此一回，对这女子也有了好感，又莫名其妙的自责，自己太过分了，虽然说是自己制订的规矩，先付钱后看病，可是她家太穷了，她又那么漂亮，那么淑女，那么多情，何必那么较真，不知变通呢？一来二去，日久生情，她爷爷对她有了牵挂，总是想见到她。忽然有一天，他母亲对他说，他就要跟一个女子成亲，而且还是指腹为婚的，不可变更的。他一下就懵了，以前是听母亲说过这事，他只当是开玩笑：从未见过，指腹为婚，能当真吗？他很犟的，但他母亲更犟，说这是富商的女儿，识文断字，聪明贤惠，又漂亮，她的哥哥还是朝廷的命官，人家有权有势，你敢对抗朝廷？若不是你祖父救过她父亲的命，人家知恩图报，会下嫁给你一江湖郎中？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但说一千道一万，她爷爷就是不答应，不松口，一口咬定：恕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