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大圣归来

睡前故事——大圣归来

“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出山。”

白衣少年对着面前的瘦小僧人抱拳说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瘦小僧人不紧不慢地敲着木鱼。

“多少年了，你曾经的热血哪里去了！”

白衣少年怒吼。

“世道便是如此，放眼四海皆空，到头来依旧是空空已空空，你还是走罢。”

瘦小僧人开瞌一刹。

“大师兄，你是忘了你是谁了吗！你是孙悟空，你是齐天大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美猴王！”

白衣少年眼眶泛起晶莹。

“齐天大圣已是过去，空名尔，我现在是斗战胜佛。”

瘦小僧人独坐莲花座。

“斗战胜佛？呵呵，这才是空名，没有了热血跟曾经的弼马温有什么区别！”

白衣少年怒目圆睁:“师傅被玉帝老儿抢了造化镇压在须弥山，二师兄被他贬入人间当猪，三师兄被他贬入人间做狗，你既为大师兄莫非就没一丝半毫的恻隐之心？”

“我们师徒五人几十年如一日前来西天取经为了什么？”瘦小僧人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接着说:“还不是为了修成功法正我仙位？”

“你忘了，你忘了你是谁了，你忘了一根金箍棒大闹天宫，你忘了单枪匹马闯进阴府篡改生死簿，你也忘了师傅，忘了八戒，忘了沙师兄……”

白衣少年喃喃。

“正我仙位的根本是哪般，便是忘了世间众人，众事，除了自己这个世界空无一人，如此看来我也快修得正果了。”

瘦小僧人闭着眼睛，始终不曾看白衣少年一眼。

“既然如此，那你便把我也给忘了吧。”

白衣少年一跃化成一条腾空的白龙，灯笼大的眼睛闪着红光:“那紫霞呢，紫霞你也不管了吗！”

“既皈佛门，何惧情扰。”

瘦小僧人摇摇头。

“弼马温，玉帝抢了你媳妇你也这般闲神，紫霞当真是被雁给啄瞎了眼！”

小白龙摇着尾巴冲上云霄。

2

胜佛殿被云雾缭绕，几只仙鹤仰颈长唳。木案上燃着香火，瘦小僧人在旁边打坐。

“世尊，听说那熬烈被广目天王在南天门给生擒了。”

侍奉童子给瘦小僧人斟了一杯茶。

“哦？何时发生的事，我怎不知？”

瘦小僧人聚睛一转。

“就是昨日，从我殿离去后跑到了须弥山欲要撕开禁符，众天王好言相劝谁曾想那熬烈非但不听反而还趁其不备撞断了南天门柱。”

童子绘声绘色地一一道出。

“猴子！”

天边一道如雷贯耳地声音传来，转瞬间一位唇若涂朱眼运精光的半大孩子踩着一对风火轮手捏一把红缨枪正对着瘦小僧人的面门。

“多年转瞬既过，哪吒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瘦小僧人两指夹住红缨枪头。

“呸！”

哪吒啐了一声说道:“三岁时我便知晓一人做事一人当，五岁时我便明白正邪两分，十岁时你教会我兄弟之情，可如今你却冷血如蝎，师傅师傅不管，兄弟兄弟不问，就连妻子也拱手让人，你还要冷酷到何时！”

“龙儿生性顽劣，这次被镇压也并非坏事，若是一心悔改，来日世尊自当会放他出来。”

瘦小僧人抿了口茶水。

“悔改？悔改成你一样冷酷无情还是悔改成你一样认贼作父！无罪无过何以悔改！”

哪吒单手一甩红缨枪，踏着风火轮向南疾去。

“阿弥陀佛。”

瘦小僧人合掌转身。

3

“死猴子，你给我滚出来！”

胜佛殿被这惊天音量震得抖了三抖。

“牛兄今日怎有雅兴来我胜佛殿造访？”

瘦小僧人大臂一挥面前便出现了香茗瓜果。

“别叫我兄长，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再无一丝瓜葛！”

牛魔王鼻孔里喘出两行白茫茫的粗气。

瘦小僧人盘膝坐了下来:“自打取得真经后我便明了世间真理，没有什么东西是与世长存的，同样也没有任何亘古亘今的事物，我们能做的唯有忘却与己无干的种种，只有这样才能通彻天地洞悉万物。”

牛魔王侧着身子手中显现一把金光大斧劈翻了桌子:“枉你被世人誉为齐天大圣，只是没想到猴子竟然也是冷血动物！”

“从我取得真经的那一刻我便不再是齐天大圣。”

瘦小僧人轻轻摇头。

“果然，果然啊！”

牛魔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说你变了，没了热血，我不相信，放他娘的狗屁，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怎么会没了热血，没了什么都不能没了热血，没了热血的孙悟空跟山林间的猢狲没什么区别。”

“尽管我不相信，但我还是来了，我想看看三打白骨精的孙悟空，想看看大战狮驼岭的孙悟空，想看看让三界谈名色变的孙悟空。”

“可惜啊，我没见到孙悟空，我只看到一只软弱怯懦的毛猴子。”

牛魔王话罢一斧劈开了胜佛殿。

4

玉帝辰诞，举天同乐。

瘦小僧人被遣去采摘蟠桃。

蟠桃园里几个仙女叽叽喳喳笑声朗朗。

“来者可是胜佛？”

一位仙女询问面前的瘦小僧人。

“是也。”

瘦小僧人给众仙女施了一礼。

“来的正好，你将这几筐蟠桃送过去吧。”

仙女话罢随着姐姐们在蟠桃园里追逐嬉戏。

瘦小僧人提起蟠桃踩着碎步走了出去。

“姐姐们方才看到没，那猴子如今老实多了。”

仙女掩嘴偷笑。

“何止是老实，简直是只顺服的小羊崽，外人还真看不出来他就是五百年前抢我们姐妹几个蟠桃的齐天大圣呢。”

“什么齐天大圣，那时候他是弼马温，如今虽然是斗战胜佛，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跟弼马温又有何区别。”

“你们别说，使唤斗战胜佛的滋味真是舒服极了。”

“那是，也不看我们姐们几个是谁，我们可是玉皇大帝亲自钦点看管蟠桃园的蟠桃仙女。”

“……”

瘦小僧人止步在蟠桃园前，双手合掌道句:“智者不锐，慧者不傲，谋者不露，强者不暴。”

5

昊天大帝坐着龙辇从玉皇宫来到凌霄宝殿。

周围神仙三五成群聊几句闲言碎语，瘦小僧人盘坐在蒲团上禅定。

“恭迎玉帝辰诞，法力来年无边。”

一众神仙纷纷起身迎接走下龙辇的玉帝。

玉帝身边挽着一位肤若凝脂的女子，一袭紫衣将她的皮肤衬托的更加白皙。

瘦小僧人此时也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面前的女子。

女子也看到了瘦小僧人，却是一扫即过。

玉帝辰诞所有仙人齐聚凌霄宝殿，五大天王跟太白金星推杯换盏，二郎神与文曲星君相交甚欢，玉帝也被其他众仙围绕共饮。

只是人群中那位身着紫衣的女子不见了踪迹。

瘦小僧人喝了一杯酒便回了胜佛殿，这几日他一直在与心魔斗争。

自打从凌霄殿回来，他根本无法入定，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个故人，贪吃好色习惯偷懒的八戒，任劳任怨憨厚忠实的沙师弟，菩萨心肠喜欢唠叨的师傅，被自己洗的一尘不染的白龙马。

还有哪吒，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娃娃。

牛魔王，自己还亲手送走了他的儿子。

至于，紫霞，她还是那个一等自己几千年的紫霞仙子吗？

他回想当初，自己还是只单打独斗野猴子，但自己从不寂寞，因为每天都会有一个女子跟着自己。

“你烦不烦，为何整日跟着俺老孙！”

那时自己特别讨厌这个跟屁虫。

“谁跟着你了，这马路又不是你花果山的猴子造的，本仙子只是路过罢了。”

那时紫霞总是会红了脸。

“你真的是齐天大圣吗？”

“嘿！这齐天大圣的名号除了俺老孙还有谁敢称呼的！”

“那怎么不见你惩恶除奸呢？”

“你这女子说话倒也可笑，又不是我身边之人，俺老孙为何要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如果有一天我遇到危险了你会不会来救我？”

“你不是神仙吗，何用俺老孙来救你。”

“跟你说吧，我呀，就是天庭上的一株仙草，法力不如其他神仙的……”

6

“世尊，不好了，不好了！”

小童一路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何事如此急躁？”

瘦小僧人问道。

“世尊，紫霞仙子在玉帝醉酒后撕开须弥山的禁符擅自将唐僧放了出来，如今正在凌霄殿等着玉帝赐死呢！”

小童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

瘦小僧人脸色未变，只是半晌没有言语。

许久之后瘦小僧人问道:“哪吒呢，他在哪？”

“禀世尊，三太子在前些天被玉帝关进了水牢！”

“牛兄呢？”

“牛魔王也被玉帝关进了斗兽场！”

殿内平静了很长时间。

“昊天大帝，你可真是个下棋的好手。”

瘦小僧人说完转瞬即逝。

“世尊，你去哪里？”

小童呼喊。

“想那位老伙计了，我去看看它。”

人早已不见，只留声音飘荡在殿内。

人间。

春风万里。

东海龙宫上方。

“龙王何在！”

瘦小僧人一掌激起万丈浪！

“不知胜佛光临鄙舍，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一只青龙从海底窜了上来。

“速去将我那老伙计取来。”

瘦小僧人只此一言。

“胜佛这是……？”

“叫我大圣！”

瘦小僧人赫然开口！

青龙潜回海底，瘦小僧人双臂高挥将身上的袈裟步履化为齑粉，随后一跃跳进海底。

瘦小僧人穿上了虎皮半裙，下一刻浑身疯长金黄色的绒毛。

绒毛长到手上，腿上，脖子上，脸上……

“三个呼吸后若是没见到我那老伙计，就等着俺老孙将你这龙宫搅个天翻地覆！”

瘦小僧人腾空，一股浑厚刚劲的力量从海底逐渐涌上来。

下一刻金光大作，东海突然泛起硕大的海浪，九霄之上电闪雷鸣！

“久违了，老伙计。”

瘦小僧人两手高举向前一握，一根铁棒被他使的风驰电掣！

“大圣！此去欲何？”

“踏南天，碎凌霄，救我那好生之德的师傅，看我那有血有肉兄弟，娶我那貌美如花的娇妻！”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7

“昊天老儿，五百年了！待俺老孙再大闹一次天宫！”

孙悟空双手握着金箍棒奋力砸在南天门的金匾上！

人间一户人家猪圈里的猪突然爬了起来紧盯着南方的天际。

猪圈外的一只狗趴在猪圈的栅栏上狂吠不止。

南方天际金光闪烁的那瞬间，猪和狗流出了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