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
文/见闻不是百晓生
（八）
夜色沉沉，繁星点点。
月，无光。
水榭长廊尽头，有一人。
一剑一酒，轻酌慢饮，神色悠然。眼不离手，手不离剑，剑，不离心。
我慢悠悠地朝他走了过去，不出声，静静地看着。
归云的夜，静谧无声。无鸟叫，少虫鸣，已是深秋时分，却不闻风声。
世外桃源，缺了人间烟火气，终是比不得接龙。
良久，抚剑的人回身，拔剑出鞘，一瞬，便落在了我脖颈上。
剑名紫雨，虽残，仍有寒光。
“你说的，归云有最好的铸剑师。”
我摇了摇头，不语。
归云没有铸剑师。
只是此行未卜吉凶，只我一人，怕护不得拓桑周全。无他法，只得骗南屿同行。
琴，终究没有剑锋利。
握剑的手晃了晃，收了回去。
紫雨剑残，南屿为之四处奔走，只求救剑之法。
痴剑与痴情，万变，难离其宗。
“拓桑去前厅半日了，你不担心？”
残剑回鞘，痴剑的人却不再回头，抱剑倚在红木雕栏上，对月畅饮，声音却带着特有的嘶哑，沙沙的，似无情，却有情。
我夺过他手中的银壶，冲他摇了摇，一饮而尽。
酒能浇愁，却浇不灭心火。
无戒的身影在脑中荡漾，挥不去，驱不散，情意绵绵，似千金。
她说，护不了拓桑，决不饶你。
“不担心。”
月华隐，荧惑现。
今夜，有血光。
（九）
远处的竹林中有人影，鬼鬼祟祟的，偷看又偷听。
身动，行至。
南屿步履如风，去又来，手中提溜着一个人，孩子模样，眼泪汪汪，楚楚可怜。
我盯着他看，不语。魔力透入心扉，空洞洞的，只有一个名字。
“风？这是你的名字吗？”
惊恐，从眼神中漫出，带着满满的戒备，小心又翼翼。
“是……是的。”
“那么，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监视我们的？”
魔力透过双眼侵蚀他的意识，摄魂，催眠，吐露真心。
此法太过泯灭人道，习得之后从未用过，今日却是不得不用。
此人无心，我读不出来。
嘴微张，欲言。一道寒芒从竹林中飞出，直中眉心。
百里飞刀，一击毙命。来人是高手。
南屿追了出去，片刻后返回，摇了摇头。
头顶，荧惑正盛，散着红芒，刺眼，诡异，不祥。
“去前厅。”
（十）
天上归云，人间接龙，冥界玄府。
归云在天上，离月近，离荧惑，也近。
红芒铺满庄园，晃悠悠的，带着邪气。
前厅，镇云石。
厅内无人，茶微热。
南屿端起茶杯闻了闻，眉微皱。
“勿忘我。”
心惊，我夺过茶杯，抿了一口。
“勿忘我。”
九嶷有花，千年一现。花开两瓣，一瓣忘前尘，一瓣忆过往。两瓣若同食，迷心智，控言行，行尸走肉，提线玩偶。花名，勿忘我。
紫雨剑鸣，有杀气。
厅内阴影处出来数十人，剑拔弩张，带着诡异的邪气。
我退到镇云石边，安坐，抚琴，琴音袅袅，迷心又乱神。
南屿持剑立于人群中，剑不出鞘。
他在等。
不知谁说了一句“上”，数十人一拥而上，刀光剑影如潮。
剑光起，紫雨出鞘。
残剑如虹，飘忽不定，攻守之间自有路数，悠悠然，南屿在舞剑。
手中指法骤变，琴音急促，我冲南屿摇了摇头。
“救拓桑。”
南屿闻言，手中剑势忽变，气质凌厉，杀气，也凌厉。
厅后走一道人影。红衣似火，眼若星光，脸颊带着粉嫩的笑，妩媚又动人。
是拓桑。
停下琴，我迎了上去。
寒芒忽现，眨眼没入我的胸膛。
我看着拓桑，不信，也不敢信。
冷漠，空洞，迷茫。
拓桑的双眼空洞无神，像木偶。
“勿忘我。”
早该知晓的。
南屿冲了过来，欲推开拓桑。我摆了摆手，伸手拔出了匕首，一把将拓桑揽入怀中。
魔力，在我指尖跳动，一点一点的，没入拓桑体内。
勿忘我迷惑心神，而我以心入魔，最不怕的，就是乱神。
人群散开，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白衣胜雪，柔发似瀑，是一名绝色的女子。
“小桑子，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客人呢？太不懂规矩了。”
怀里，拓桑开始挣扎。我紧了紧手臂，不让她挣脱。
低眼看了看胸口的伤口，黑乎乎的，往外冒着黑血。
刀上有毒。
“云岚？”
“呵呵，不愧为接龙四当家。没错，我就是云岚。很惊讶吧，云岚竟是女儿身。”
云岚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里带着得意的笑。
南屿挪到了我身后，右手搭在我肩上，一股雄浑的内力从他掌心涌了出来。
我冲他摇了摇头，待会还有一场恶战，不能费了气力。
“云霄呢？”我问道。
“云霄？哪里还有什么云霄？归云，只有云岚！”
我恍然，百年前带回云枫的，怕不是云霄，是云岚。
（十一）
厅外，荧惑袭月。
血色的光芒带着暗黑的邪气侵蚀着整座庄园。
月光如血，如血月光。
镇云石后走出一人，青衣素面，色白如纸。步履颤悠悠，未及到身前，身一斜，扑倒在地。
“三……三姨？”
言语里带着深深的疑惑。
“枫儿，你怎么在这里？”
“三姨，二叔也被你杀了？”
云岚侧过头去，不语。眼神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云枫不依，凑上前去，抓住了云岚的衣袖。
“为什么？”
“枫儿，有三姨陪着你不好吗？”
有风从厅外而来，拂过眼角的青丝，乱了迷茫的心。
“三姨，收手吧。”
云岚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云枫。双眼血红，带着滔天的怒气。
她在看我。
“百晓生，你不该趟这浑水。我要的，只是拓桑。”
“谁让她，抢走了枫儿呢？”
月华如血。
厅外传来惊啼鸟的哀鸣。
云岚漫身邪气，悬于半空，双手于身前结印，直指拓桑。
印成，光起。
电光火石之间，云枫飞身而起，护在拓桑身前。
血花飞溅，迷了云岚的眼，乱了云岚的心。
“枫儿，为了她，你竟连命都不要了！”
手背微凉，抬眼，拓桑满眼泪花，一串一串的，晶莹剔透，映照出云枫灿烂的笑脸。
“小桑子，你终于记得我了。”
云枫灿然一笑，手微抬，轻抚拓桑的长发。
“不过，还是忘了我的好。”
指尖光芒轻起，一道符印没入拓桑额头，和眉间的朱砂印纠缠在一起，化作了新的印记。
“云家归云印？小桑子，原来你不是不记得我了，而是被三姨封了记忆。”
“既然忘了，那就忘得彻底一点吧。”
“小桑子，一定要幸福啊。”
（十二）
接龙客栈，紫竹林。
拓桑半倚在竹楼前的台阶上，看着头顶的月色出神。许是想到了什么烦心事，眉头深皱，成了一个“川”字。
“四哥，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抚琴的手停了停，我笑了笑。
“既然忘了，那就不是重要的事。”
月华如水。
我看了一眼案几上的墨玉令牌，深深地一声叹息。
云枫为情而亡，云岚为情而疯。
世人熙熙皆为情尔，只是这情字，又有几人明了？
不过都是俗人罢了。
（梦里云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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