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瑾明一身污泥,很显然是和人打过架,而且是输的彻底,但他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好似尘封百年,好似什么东西把他的感情抽离,完全看不出是喜或怒或哀或乐。他背着个书包,咬着牙直起腰,或许是书包有些重吧,他不得不费些力气。
到家里,没有人会问他为什么打架了,就连他希望的责备都没有,更别说安慰。在有些暗的的房子里,自己慢慢的清洗污泥。
这时,他听见隔壁的老太太在叫她的孙子:“小俊,快来吃饭,电视吃完再看。”他嘴角的一丝笑,不知是羡慕,是轻蔑还是厌恶。
这个一墙之隔的邻居姓阎,阎家有个孙子名阎俊,阎老太太甚是疼爱,如命般呵护。虽仅是一墙,但隔开的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大概从记事起,瑾明就和阎俊认识了。
但他们却不同,阎俊从小到大可以说是很幸福,没有一点事儿需要他烦心,他也不需要考虑太多,自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穿的穿。
而瑾明呢,他的成长环境使他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有快快乐乐的童年,他总是顾虑很多,每一件事,他都会考虑得很多,甚至只是一支铅笔,或一块橡皮,他很难开口去要,因为他知道这需要父亲搬多少块砖才能换到。尽管父亲经常说要什么就说,爸有钱,但他时常看到父亲直到深夜才骑着自行车从砖厂回来,每次他都醒了,只是没睁开眼,他怕父亲会尴尬。
其实,如果父亲身体很健壮的话,瑾明倒也不会考虑这么多,偏偏就是缠着一身病,即使不发病的时候也会偶尔咳嗽,若发起病来,咳嗽不止,吐得一地的浓痰,像是要背过气一样,瑾明呢,他只会躲在里屋,用被子蒙着头,他以为看不见听不到,父亲就好了,可是隔着被子,那咳嗽声还是那么刺耳,那剧烈喘息,仍是透过了被子,谁也没发现,被子里晕开了两点湿热,当咳嗽声伴着剧烈的喘息和着“叮当”的自行车渐行渐远,渐远渐逝时,瑾明朦胧了意识。
当阎俊又一次穿着一身漂亮的新衣服时,而他身上的却不知是谁曾经穿过的送与他的,瑾明都不敢太过接近阎俊,怕是会弄脏了他的衣服,有时候会故意躲在家里,不出去,他怕自己会嫉妒,怕父亲看出自己的嫉妒而为难。
一直是这样,当瑾明还在抱着个大菜刀削铅笔时,阎俊已用上了刨刀机,当瑾明仍为一支铅笔发愁时,阎俊早已用自动铅笔,每每瑾明看着阎俊将铅笔插进孔里旋几下,铅笔就削好了,而且还削得特别漂亮,他是羡慕极了,可后来这阎俊都不用了,阎俊拿着个自动铅笔在他面前不停的按,笔芯伸出来老长,说这是可以更换笔芯的,边说还边晃着一盒笔芯。他制止了自己的好奇心里,没有伸手去摸一摸这新奇的东西。
瑾明总是落在阎俊后面,总是追着他的步子。他也愿意跟着阎俊玩,因为阎俊总能拿出些新奇的玩意儿,每次也都会想出新花样来玩。
七岁时,他上一年级了,父母说他长大了该一个人独立了,便双双出去打工,把他寄养在亲戚家,但他仍然住在自己家里,他开始尝试一个人呆在漆黑的屋里睡觉,开始尝试一个人走夜路。还好,他想,有一直陪他玩得阎俊仍然天天和他一起玩,一起上学。
八岁,他们上二年级了,那些孩子不再那么天真了,竟分成丑与恶,善与美不同的人来。
一次放学,阎俊所在的小组打扫卫生,其他小组成员急匆匆的扫完,把扫帚往后面一扔就跑了,最后一个大个子对着阎俊说,“把垃圾倒了,后面还有一堆。”阎俊何曾受过这个,几欲哭了出来,在一旁等着阎俊的瑾明见状叫住了那个大个子:“这是你们一个组值日,凭什么让他一个人倒。”
那个大个子瞥了他一眼说:“关你什么事。”转身就要走。
瑾明拉着阎俊说:“走,咱也不倒。”
这似乎惹怒了大个子,大个子转过身来,推了他一把:“你横什么横!”
阎俊立即脱开了瑾明的手,去后面把垃圾扫入桶里,去倒垃圾。
瑾明对着大个子,眼神毫不退让的盯着大个子,大个子厌恶这种眼神,还没有谁敢这么看着他。他用尽力一下将他推到,然后坐在他身上,用手扳着瑾明的下巴说:“再横试试,打得你满地找牙,嘁!。”
似乎是大个子觉得他太过弱不禁风,打他没意思,便起身走了。
大个子这边刚走,阎俊就提着垃圾桶回来了,“你……他……”
瑾明说:“没事,他只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蛮牛而已。”
第二天放学的路上,半道上看见大个子在路边好似在等他们,他们本想装作没看见,可是大个子故意侧着身子拦住了瑾明的去路,阎俊脸色有些着急对瑾明说:“我奶奶今天让我早些回去,那我就先走了。”说完匆匆离开。
其实远远的看到大个子时,瑾明就猜到个大概,再看到阎俊如此的表现,他也就完全明白了,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点头,任阎俊的背影抹空了他原是热情和希望的眸眼。
瑾明头也不抬,只是一句:“干嘛!”
大个子贴到他面前,俯视着他,“是谁说的我是个没脑子的蛮牛。”
“是我!”,瑾明没一丝迟疑,甚至是大个子的话还未说完,他就回答了。
在瑾明心头本有的一团焰火,自此熄灭了,那个地方永远的空冷了。就像是他第一次走夜路的时候手电筒突然没电了,虽然害怕,他仍是倔强的走着。
瑾明脸上脏兮兮的,拖着个背包,衣服也被撕烂了,背部还时时传来阵痛,回到家里,打开有些昏暗的灯。打上一盆水,清洗满脸的污泥,耳朵里传来隔壁的欢声笑语。
瑾明突然觉得水冰得刺骨,他握紧拳头,半掩的门透进一股凉风,将拳头上的水一滴一滴的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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