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宋词(十七)

作者: 诺鸫竹隐 | 来源:发表于2021-12-17 14:24 被阅读0次

        【文字家园】

    前一则《记住宋词(十六)》里,我说过,周邦彦曾被赞以“词家之冠”、“词界泰斗”、“一代词宗”、“婉约词之集大成者”等名号。其实还有一个名号我没提,即:“格律词派的创始人、代表及先导”。

    关于格律词派,它起源于唐末、五代的花间派,盛行于宋代词坛,是词家的主要流派之一。到了南宋,一些词家逃避现实,学习周邦彦,专在词的艺术技巧上下功夫,刻意求工,重视声律,讲究辞藻,形成了词史上的格律词派。从词史的角度看,格律词派产生有其主客观的原因,客观上,是格律词派不满辛派词人的豪放叫嚣,矫枉过正。主观上,是姜夔等人没有苏辛的政治地位和胸襟气度,他们不满社会现实而又不敢正视,于是走上了钻研声韵,探讨技巧的道路,而在词的格律技巧上则有着重要的贡献。格律词派的创始人和代表是周邦彦,其他还有吴文英、周密、张炎、王沂孙等人。南宋后期于辛词外别立一宗的是姜夔。姜上承周邦彦,下传史达祖,遂使宋词臻于完善。(以上根据百度词条整理,侵权立删)

    通常讲,词家精通音律,且能自度曲者,自与别家不同。像今天的歌手,能自谱曲(如周杰伦)或词曲都能自作(如李健),都是歌坛之皎皎者。

    但是随着社会发展,尤其是革命、革新之潮不断地涌动,所谓“唯美”追求,就会被批评为“只重形式,不重内容”。说到底,一切文学样式,都是倚时而兴,沿代而落。

    另者,近年流行的“小众”概念,似可解释这一现象。小圈子里弄词弄声律,自玩自赏之外,虽有学术之功,却也终与“大众”有隔…

    这些,大约就是周邦彦的“声名”渐小,“名次”渐后的原因吧…

    但经典,就是经典,不管如何流变,它一直在那儿。

    我说过, 最喜欢《满庭芳》的音韵。这词牌,由精通音律的周美成来填,一定是上上品。

    满庭芳·夏日溧水无想山作

          宋代:周邦彦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阑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注释:

    溧水:县名,今属江苏省南京市。

    风老莺雏:幼莺在暖风里长大了。

    午阴嘉树清圆:正午的时候,太阳光下的树影,清晰凉爽,又圆正。

    卑:低。

    润:湿

    乌鸢(yuān): 即乌鸦。

    溅溅:流水声。

    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出自白居易《琵琶行》“黄芦苦竹绕宅生。”一本作“疑泛九江船”,“疑”,似更好。

    社燕:燕子当春社时飞来,秋社时飞走,故称社燕。

    瀚海:沙漠,指荒远之地。

    修椽:长椽子。句谓燕子营巢寄寓在房梁上。

    身外:身外事,指功名利禄。

    尊:同樽,古代盛酒的器具。

    急管繁弦:宋·晏殊《蝶恋花》词:“绣幕卷波香引穗,急管繁弦,共爱人间瑞。”形容各种乐器同时演奏的热闹情景。

    筵yán):竹席。

    枕簟(diàn):枕席。

    作为北宋末期词学大家,周邦彦深通音律,创制了许多慢词。无论写景抒情,都能刻画入微,形容尽致。王国维推尊为“词中老杜”,应该并非溢美之词。

    周邦彦于公元1093年(哲宗元祐八年)任溧水(原江苏溧水县,今化为南京市溧水区)令,时年三十七岁。

    无想山在溧水县南十八里,山上无想寺(一名禅寂院)中有韩熙载读书堂。韩曾有赠寺僧诗云:“无想景幽远,山屏四面开。凭师领鹤去,待我桂冠来。药为依时采,松宜绕舍栽。林泉自多兴,不是效刘雷。”由此可见无想山之幽僻。

    上片写足江南初夏景色,极其细密;下片即景抒情,曲折回环,章法完全从柳词化出。“风老”三句,是说莺雏已经长成,梅子亦均结实。杜牧有“风蒲燕雏老”之句,杜甫有“红绽雨肥梅”之句,皆含风雨滋长万物之意。

    两句对仗工整,“老”字、“肥”字皆以形容词作动词用,极其生动。时值中午,阳光直射,树荫亭亭如幄,正如刘禹锡所云:“日午树荫正,独吟池上亭。”此“清圆”,非彼“清圆”也(《苏幕遮》中“水面清圆”)。绘出绿树葱茏的形象。此正为作者在无想山所闻所见之美。

    “地卑”两句承上而来,写溧水地低而近山的特殊环境,雨多树密,此时又正值黄梅季节,所谓“梅子黄时雨”,使得处处湿重而衣物潮润,炉香熏衣,需时较久,“费”字道出衣服之润湿,则地卑久雨的景象不言自明,湿越重,衣越润,费炉烟愈多,一“费”字既具体又概括,形象袅袅,精炼异常。

    “人静”句,空山人寂,所以才能领略乌鸢逍遥情态。“自”字极灵动传神,画出鸟儿之无拘无束,令人生羡,但也反映出自己的心情苦闷。周词《琐窗寒》云:“想东园桃李自春”,用“自”字同样有无穷韵味。“小桥”句仍写静境,水色澄清,水声溅溅,说明雨多,这又与上文“地卑”、“衣润”等相互关联。邦彦治溧水时有新绿池、姑射亭、待月轩、萧闲堂诸名胜。

    “凭栏久”承上,意谓上述景物,均是凭栏眺望时所见。词意至此,进一步联系到自身。“黄芦苦竹”,用白居易《琵琶行》中“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之句,点出自己的处境与被贬谪的白居易相类。“疑”字别本作“拟”,当以“疑”字为胜。

    换头“年年”,为句中韵。《乐府指迷》云:“词中多有句中韵,人多不晓,不惟读之可听,而歌时最要叶韵应拍,不可以为闲字而不押,……又如《满庭芳》过处‘年年,如社燕’,‘年’字是韵,不可不察也。”三句自叹身世,曲折道来。作者在此以社燕自比,社燕每年春社时来,秋社时去,从漠北瀚海飘流来此,于人家屋椽之间暂时栖身,这里暗示出他宦情如逆旅的心情。

    “且莫思”两句,劝人一齐放下,开怀行乐,词意从杜甫诗“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尊前有限杯”中化出。“憔悴”两句,又作一转,飘泊不定的江南倦客,虽然强抑悲怀,不思种种烦恼的身外事,但盛宴当前,丝竹纷陈,又令人难以为情而徒增伤感,这种深刻而沉痛的拙重之笔,正是周词的特色。

    “歌筵畔”句再转作收。“容我醉时眠”,用陶潜语:“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南史·陶潜传》)李白亦有“我醉欲眠卿且去”之句,这里用其意而又有所不同,歌筵弦管,客之所乐,而醉眠忘忧,为己之所欲,两者尽可各择所好。“容我”两字,极其婉转,暗示作者愁思无已,惟有借醉眠以了之。

    周邦彦自公元1087年(元祐二年)离开汴京,先后流宦于庐州、荆南、溧水等僻远之地,故多自伤身世之叹,这种思想在此词中也有所反映。

    但此词的特色是蕴藉含蓄,词人的内心活动亦多隐约不露。例如上片细写静景,说明作者对四周景物的感受细微,又似极其客观,纯属欣赏;但“凭栏久”三句,以贬居江州的白居易自比,则其内心之矛盾苦痛,亦可概见。

    不过其表现方式却是与《琵琶行》不同。陈廷焯说:“但说得虽哀怨,却不激烈,沉郁顿挫中别饶蕴藉。”(《白雨斋词话》)说明两者风格之不同。

    下片笔锋一转再转,曲折传出作者流宦他乡的苦况,他自比暂寄修椽的社燕,又想借酒忘愁而苦于不能,但终于只能以醉眠求得内心短暂的宁静。《蓼园词选》指出:“‘且莫思’至句末,写其心之难遣也,末句妙于语言。”这“妙于语言”亦指含蓄而言。

    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云:“清真词多用唐人诗语,隐括入律,浑然天成,长调尤善铺叙,富艳精工。”

    这话是对的。即如这首词就用了杜甫、白居易、刘禹锡、杜牧诸人的诗,而结合真景真情,炼字琢句,运化无痕,气脉不断,实为难能可贵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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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12.17.辛丑冬月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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