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落幕的海妖
NANO
教堂内，女孩的双手被人拖住，她哭喊着企图挣脱，却被一次次地摁倒在地。并不为朝拜而来的人们聚集在一起，仿佛他们只要能团结一致，就能够冲破一切观念信仰，为所欲为。十字架终于登场，它被抬到教堂前最醒目的位置，故作庄严地站立在这片神圣的领土之上，全然不知身下的干草烈柴将会带来种种罪恶。
正午时分，小镇上燃起了火光。
人们出于同情，没有让她忍受焚烧之酷刑。
他们在教堂里先杀死了她。鲜血染红了圣洁的教堂，十字架也将变得愈发丑陋不堪——巫女在其上焚烧，化作狰狞的灰烬。
正午时分，乌云攒聚。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破坏了人们的好心情。大雨连着下了四十天。这时，人们才想起《圣经》里的故事：“二月十七日那一天，大渊的泉源都裂开了，天上的窗户也敞开了。四十昼夜降大雨在地上。 洪水淹没了最高的山，在陆地上的生物全部死亡”。
这当然不足以让人们陷入长久的绝望，因为这场雨很快地停了。只是，一个海滨小镇却被海水悄无声息地吞没了。
诺亚方舟并不存在，救赎当然不会降临，人类也不会像《圣经》里一样，能有幸得到上帝的原谅。人们为雨停而感到庆幸，无暇去反思，悲剧便一个接着一个地发生，永无休止。
蓝•布莱恩从梦境中醒来。他最后瞥见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女孩的惨象。他在下沉，在广袤无际的海水中下沉，记忆一点点地上浮，与他一点一点的接近。他俯视身下，看见了被水淹没的小镇，黑色的十字架格外醒目，一个女孩的身影若影若现——她在嬉戏，在这个小镇里欢乐地奔跑，他甚至能听见她的笑声，顺着水流缓缓地飘荡在海洋里。
他近乎叫出她的名字，可那个女孩偏偏消失不见了。他看见一条巨大的，巨大的蟒蛇——巨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盘旋在他上方的海域，轻易地搅动着水流，在海面产生了惊涛骇浪。
“耶梦加得。”布莱恩屏住呼吸，这样巨大的猛兽，除了能够环绕世界的神——耶梦加得——是不可能有其他事物与之匹配的。他突然意识到，虽然身处海底，自己却仍能呼吸，这本是不寻常的，而耶梦加得早在诸神的黄昏中被杀，且更不可能存在于世。
“巫术么……”他的周遭开始晃动，耶梦加得发出撕心裂肺地叫喊，连天空都开始剧烈的震颤，大地都开始四分五裂。小镇被泡沫掩盖，变得模糊不清，也像本不存在。布莱恩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明白，很快这个梦境就会随着他的清醒而崩溃瓦解，他看着繁星下坠，大海灌入地面的巨大豁口，把土地撕咬开来，再吞噬殆尽，而后挟裹着泥沙继续肆意妄为地践踏着陆地上无助的生命。
他闭上双眼，他等待着毁灭。
他不在乎能否从这个梦境逃脱。梦境幻灭的瞬间他便明白——曾守护的人与时光，如今再也回不去。他不再想迈开脚步，去期待追寻些什么。
他也失去机会了。
他睁开双眼，一个洁白的世界。站在面前的女孩向他微笑，他也笑了。他走过一个彻底白色的世界，来到她面前。他深情地注视着她，看着她缓缓拿出一顶面具——浅紫色底色，青色眼眶，边缘有蔓延的海草，能恰到好处地遮住她的脸庞。他走近她，拥抱她——不遗余力地，拥抱着灰白色上衣，冰冷躯体；他不遗余力地，拥抱着他曾喜爱的一切，连同他曾拥有的一切；拥抱着，他还跳动着的心脏，女孩的冰冷身体。
“早该知道结局如此……”他轻声说着，浅蓝色的眼中泛起涟漪，“不过我不想再继续了……”巫女面具遮住了女孩的脸，一颗珍珠般的泪却顺着她的脸庞从面具后滴落。
女孩哭了。
他决定不遗余力地拥抱她，因为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爱过的人。他要像拥抱死亡那般热烈，一直等到她最终变成粉末，变成随意纷飞的细碎，在他面前飘落四散，如同雪花一般，又同灰烬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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