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 花开十里

转眼间，已是人间四月天。柳绿桃红，说好的春风十里，花开十里，都已如约而至。我的心情，也如同这屋外的天气，一天天明艳了起来……

十六年前，四月底的一天傍晚，乍暖还寒。我在店里忙完了生意准备回出租屋，没等关上店门，就发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在外面东张西望，看起来还有点着急。

我瞅了一眼，没在意，继续关店门。

可女孩儿已经走了过来，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有些局促地说：“老板，有矿泉水吗？”

我停下关了一大半的卷帘门，对着女孩儿道：“有啊，要几瓶？”

“一瓶，一瓶就够了。”女孩儿的声音有些憔悴，但很清亮。

“好的，你稍等，我去拿给你。农夫山泉可以吗？两元一瓶。”我再次推上去卷帘门，准备去拿矿泉水。

“有，有便宜点儿的吗？”女孩儿的声音小了下来，带着一丝局促。

“康师傅的一元，可以吗？”我回道。

“恩，可以的，谢谢老板。”女孩儿点了点头。

我进店拿了水出来，递到女孩儿手上。女孩儿接过水一把拧开，“咕咚咕咚”灌了起来，看来实在渴坏了。

我安静地站在那等她。

女孩儿一口气将整瓶水喝完，还意犹未尽地把瓶子竖起来又倒出几滴，直到一点都不剩了，才恋恋不舍地把瓶盖盖上。

我再次抬头看着她，女孩儿喝完水，感觉精神了许多。见我在看她，女孩儿先低了低头，又抬了起来：“老板，我没钱，我给你打工顶账吧！”

我愣了一下，被她给逗笑了：“一块钱都没有，你怎么混的？”

“别提了，小姐妹介绍我来这打工，结果我刚到，她却跟着男朋友辞职了，去了他男朋友的家乡。”女孩儿仿佛叹了一口气，又仿佛没有：“他们让我一起过去，可是我不愿意折腾了，就打算留在这里找份工作，可是工作没找到，钱包和手机还丢了，现在是身无分文，手无寸铁……”

我无语，又有些无可奈何。

“我又累又饿又渴，尤其是口渴得要命，但是路过了好几个店，看到他们一个个都不像好惹的样儿，就没敢进去蹭人家水喝……”女孩儿还是个健谈的主儿。

“到你这儿，实在走不动了，最主要是看你不像坏人，感觉不会挨揍。”

得，我还被发“好人卡”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我有点哭笑不得。

“老板，我能找到工作的，赚到钱就过来还你。”女孩儿认真起来。

“一块钱，就算了，当我请你。”看着女孩儿认真的样子，想到她蹭水都特意要便宜的，本能地就觉得：“这女孩儿还是蛮善良嘛！”

“那就先谢谢老板了！”女孩儿郑重地鞠了个躬：“不过，我有钱还是要还的。”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我愣了一下，被女孩儿的郑重惊呆了。直到她走出去好几步，才反应了过来：“欸！你等等！”

女孩停下脚步，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正好准备去吃饭，能陪我去吃个饭吗？”我脱口而出。

“你不担心你对象叫你回家跪搓衣板？”女孩儿笑道。露出了一排好看的白牙，我的心一瞬间跳得慢了半拍。

“对象？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家呢！”我自嘲道。

“哟！这么帅气善良的老板，怎么可能没对象？”女孩儿很惊讶。

“确实没有。已经单身二十七年。”我认真地说。

“是这样啊！我当然求之不得了，正不知道怎么才能饿着肚子熬过这漫漫长夜呢！”女孩儿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过，会不会羊入虎口呢？”她紧跟着又嘟哝了一句：“不管了，反正羊早晚要入虎口的。”

听着女孩儿自言自语，我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十分钟后，我们一起坐在了一家小饭馆里。

这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了彼此的名字。女孩儿叫若曦，很美，很有诗意。

“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家里就穷，我父亲希望我像早晨的光一样，给这个家带来朝气和活力，也能带来好运气，求先生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若曦仿佛有话唠的潜质，一路上几乎都是她在说，我在听。

“但是，名字是取好了，但一切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生活仍然是一地鸡毛。”若曦如同好多天没说话，忽然找到了出口。

“都说知识能改变命运，可命运有时候还是命运，学习好有什么用，没钱还不是照样出来打工？”若曦继续絮叨着，感觉有点像祥林嫂。

“你是辍学了出来打工的？”听着她碎碎念，我问。

“有的人生下来就捧上了金饭碗……啊？”若曦好像没想到我会插话，还是自顾自地说着，被我突然打断，有点措手不及。“是呢，我强撑着念完高中，参加了高考，拿到了录取通知书，然后亲手撕碎了它……”

若曦的声音越来越低，刚才有些雀跃的表情黯然下来。

“你录取的哪所学校？”

“xx海洋大学。”若曦垂下头，再抬起来，眼中似乎多了一抹晶莹。

“这么厉害，那还能去读吗？我可以资助你！”看着她从叽叽喳喳的小鸟变成楚楚可怜的小奶猫，我的同情心油然而生，不禁脱口而出。

“哥，谢谢你，不过不可能了，都过去两年了。”若曦平静了下来：“双哥，谢谢你，能请我吃饭，还听我唠叨了这么久，又要资助我上学。”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也沉默了下来。

“双哥，对不起啊，你看，你好心请我吃饭，我还把你给搞得不开心了，真的对不起了。”若曦见我不说话，也有些尴尬，小声给我道歉。

“没关系的，我不是不开心，我只是觉得遗憾，有那么好的机会，可是却不能圆梦，你说得对，命运有时候真的还是命运。”看着眼前的若曦，想想自己近些年的经历，顿时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这时候，饭菜上桌了。恰到好处地缓解了我们的沉闷。

看得出来若曦很饿，可她还是坚持让我先动筷子。虽然我不讲究这些，但也对她的素养感到欣慰。

一顿饭在略显沉重的气氛里结束了，我准备把若曦送回她住的地方。

“双哥，我给你打工吧！工资多少无所谓管饭就行！”吃饱喝足，我准备送若曦回去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给我打工？可是，你会什么？”我还沉浸在她曲折坎坷的经历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店，卖货，打扫卫生，装货卸货，我啥都能干！”若曦仿佛认定了我：“实在不行，做个通床丫头也可以哦！嘻嘻！”她转过头，略带调侃。

“这怎么能行！”我赶紧打消着她这可怕的念头。

“大帅哥怕了？我还能吃了你？”若曦继续挑衅。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睡觉，明天我给你答复。”我不想跟她再纠缠下去，使出了缓兵之计。

“那好吧，明天我到你店里找你！”若曦懂得适可而止：“你确定要送我回去？”

“这有啥不确定的，我送你回去。”我多少有了一点不耐烦。

听我语气有些不善，若曦没再说话，加快了脚步。

几分钟后，若曦带我来到一处正在拆迁的城中村，弯弯绕绕走了进去，在一间还没被拆到的房子前面停下。这里已经没有了水电，借着远处的路灯能够隐隐约约看得出来，里面原来的装修还不错，床和家具已经被搬走了，但还留下一组沙发，也许是还没来得及搬，也许是主人不想要了。

“没找到工作之前，我只能住在这里了，这是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找到的，总比流落街头要好些。”觉察到我的惊愕，若曦解释道。

对于若曦刚才的话，原本我还是有些怀疑的，尤其是钱包和手机丢了，身无分文的那些，但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房子，我信了。如果不是没有任何办法，一个女孩子谁敢住在这里！

同时，我对她多了一些敬佩：身处逆境甚至绝境，还能冷静地想办法渡过难关，这个女孩儿不简单。

“这里不能住人，我去给你开一间旅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

“我不去！”若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的好意。

“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就当我借你的，以后你赚了钱再还我。”我以为她是不好意思。

“不是的双哥，旅馆房间里好多人，我害怕。”若曦声音有些颤抖。

我忽然反应过来，那时候的旅馆都是大房间，男女混住，一个铺位十块钱。单间也有，但很少，得提前预订，还不一定能订上。

“我给你安排单间，这里太危险了！”我不想若曦晚上在这里冒险。

“双哥，我在这里没事儿的，没人注意这里，明天我就去找工作。”若曦坚持着。

“我带你找旅馆！”我不由分说，拉住若曦的手就往外走。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就没再反抗，任由我牵着手，离开了那片拆迁中的建筑。

不巧的是，我们一连找了十几家旅馆，都没有单间，若曦有些泄气，不愿意继续找了。最主要的是，每次到旅馆问有没有单间的时候，老板那种异样的眼神让人感觉受不了……

“我不住旅馆了，你让我回去住吧双哥！”若曦停了下来。

看着若曦略带哀怨的眼神，我只好妥协。但回城中村是不可能的。

“你去我那里住吧！离这不远。”我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这不好吧？”若曦瞪大了漂亮的眼睛。

“有什么不好的，你住我那，我去店里对付一宿。”见若曦还在犹豫，我给她吃着定心丸。

“那太委屈你了啊双哥，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了。”感觉得出来，别看说得轻松，但若曦对回城中村还是颇为忌惮的。

“不委屈，就这么定了，你跟我回出租屋！”

我带着若曦向出租屋走去。也许是前面说话太多，也许是累了，她一路上非常安静。

回到出租屋，我拿出一套新的床单被罩。趁我介绍屋内及周边设施的时候，若曦已经把床单被罩麻利地换完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店里，明天早晨我过来带你吃早餐。”我边说边往外走：“记得插好门！”

“好的双哥，谢谢你！”若曦站在门口：“双哥晚安！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我来到出租屋，刚推开门就发现院子里的绳子上已经挂满了洗好的衣物，有昨晚换下来的床单被罩，有我脱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还有若曦自己的衣服……

若曦在客厅里收拾着，像极了居家的小媳妇儿，我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双哥，你起得好早啊！”若曦的问候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不是更早么？都做了这么多工作了！”我称赞道。

“我是习惯了，每天都五点半起床，到这个点就醒，睡不着了！”若曦回道。

“走！咱们去吃早餐，吃完早餐你跟我去店里帮忙！”我让若曦先停下手头的工作。

“好嘞！一切听双哥安排！”若曦答应道。

吃过早餐，我打开店门，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有了若曦的帮忙，我的工作轻松了下来，而且很明显的，生意好了许多。

若曦真的是一把好手，很快就把店里的工作流程弄熟练了，刚开始的时候什么事都来问我，可是很快，她就能独当一面了。

我内心窃喜：“这次是捡到宝了！”

晚上关好店门，我决定雇用若曦，跟她说了以后，她也很开心。

我当机立断，重新租了一个大一些的院子，有四五个房间，这样我就不需要住在店里了。

若曦加入以后，我决定拓展业务，由原来的坐商改成行商。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我让若曦看店，自己则做起了批发，给别人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