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再次见到阿力是在他离乡后的第十八年。
那天是除夕,我办完事从村外回来,看到一个面生的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正沿着村道往外走。
促使我停车的是男孩子握在手里的一根狗尾巴草,确切地说是一根被编成了小兔子的狗尾巴草。早已干枯发黄的杂草在男孩子的手里一起一落,种子便扑簌簌地往下掉,在落日的余晖里显得特别动人。
“我明天就要走了,”阿力拿着同样的狗尾巴草兔子击打着田埂,很快,两只兔耳朵就沾上了黑乎乎的泥巴,“我走了可能就不回来了。”
我当时眼眶就红了。但是一直要等到大年初一拜岁的那天,我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很久,也不见阿力带着大家一起过来,这才彻底明白,阿力走后,这个孩子气的年俗活动便也没有了。
我从车窗里探出头去,盯着男人看了足足有十秒,才不确定地开口 :“阿力?阿力哥?”
男人的视线从孩子的身上移过来,眯缝着眼睛往前走了两步,才咧开嘴给了我一个温煦的笑容:“小多米?小多米也长大了。”然后伸手把男孩搂到车前,“来来来,叫多米叔。”
这时候我才看清男孩的脸,除了肤色要白很多外,和小时候的阿力几乎一模一样。
我从车里下来,越过缩小版的阿力,来到三十几岁的阿力面前。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岁月经过这么一交叠,似乎也变得短了一些。
“听说我阿奶的房子要拆了?”寒暄过后,阿力有几分钟的沉默。他点了一支烟,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嘴里出来,缓缓地消散在微风里。
原来他是因为这件事情回来的。
02
自从阿力离开后,他阿奶的那座平房便完全废弃了。他走后的第二年夏天,我翻墙进去,小院里长了一地的狗尾巴草。我学阿力的样子,用狗尾巴草编了很多只兔子。我把兔子依次摆在地上,给它们取名字。
长得比较胖的叫强子;最大的,自然是阿杰;文海要瘦弱一些,就把那只细细小小的给他;阿燕爱美,长耳朵的那只兔子代表她吧;还有一只特别小,就叫了我妹妹的名字小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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