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14）木城
“嗖哦”，“嗖哦”，“嗖哦”，带着呼哨声音的黄色亮线盘旋上升，在深黛色的夜空中划出蛇的影子，静了一瞬后突然爆响，一大朵一大朵璀璨的烟花盛放开来。
人群一阵欢呼。“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他们相互致意。
然后是数量更多、花样更繁的烟花依次跃起，照亮了除夕，照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空气中充满了火药的气味，人群中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明歌喜欢烟花爆竹，喜欢火药味，喜欢危险而有破坏力的感觉。那些爆炸声仿佛能炸掉她心中一个个块垒，让她重生。
晴子还是很紧张，她从小就这样，紧紧地抱住妈妈，躲在妈妈的后面，害怕飞溅的火花落到自己身上。明歌捉住晴子的手说：“戴上帽子，别害怕。”
明歌看向伯爵，伯爵在拍照，脸上洋溢着喜悦。明歌笑了。
不停地在家里做饭、刷碗、收拾，做饭、刷碗、收拾，这样度过春节假期有多烦。伯爵不想这样过，明歌和晴子也不想，于是一家人决定出门旅行。
伯爵提前半个月预订宾馆，这时他发现像他们这样想的人还真多，宾馆服务人员说再不订就没房间了。
还真是的。宾馆门前看焰火表演的人可真多，老的，小的，中年男女，青年情侣，密密匝匝地挤满了观景台，明歌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个时候还应该有在餐厅吃饭、在棋牌室打牌、在温泉沐浴的客人没出来凑热闹，这宾馆真的是住满了。
那些看焰火的人脸上都挂着笑意，让明歌羡慕。明歌是这个除夕才笑得出来的。以前每逢过春节，她并不快乐，总有一些阴霾在她心头徘徊不散。
小时候过春节，明歌最打怵的是打扑克。但是她不能不打。她要说不参加打牌，妈妈的脸上的霜会落下来，冻住她的心。妈妈两条眉毛中间那条深深的竖纹会夹起来，捏住她的心。
但是如果参加打牌，明歌就落入了陷阱。妈妈会高兴，明仲会高兴，她们的脸乐开了花。因为她们都会赢，且赢得很多，她们还可以一起嘲笑明歌的“笨”。他们会打开明歌剩下的牌，逐张检视，“看她怎么能那样出牌呢？真笨！”每次都是如此。明歌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没人教她打牌，但她不能像明仲那样无师自通地玩好棋牌，就是笨。
他们还算命。有一次明歌的爸爸妈妈拿了一个测算名字吉凶的本子，把全家的名字测了一遍，结果明歌的名字解说最不好——“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一家人都笑了起来，爸爸妈妈笑得最欢。这让明歌困惑，我的名字不是他们给起的吗？我的命运不好，他们怎么那么开心？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所以明歌不愿意过春节。有一年除夕，她留连在同学家直到下午，同学的妈妈感到不对头，派同学的弟弟骑自行车驮着她把她送回了家。明歌知道春节对于别人家都是一家人团聚的欢乐日子，她欢乐不起来，每年都是硬着头皮过。
和伯爵结婚倒是摆脱了一些苦恼，因为按习俗，明歌作为女儿，只需正月初二回娘家走一走就可以了。在纸城和棉城，因为明歌和伯爵的婚事文君两口子并不同意，两家人没来往。到了皮城，明歌生了晴子，按文君的话说，她是“打落牙齿”认的。
从花果城开始，伯爵和明歌在春节前会到明歌父母家探望，送些节日礼品，在正月初二会去看望明歌父母。
在木城居住时，发生了一件让明歌更伤心的事。有一天，明歌带晴子去公园玩，正巧看见爸爸带着明仲的儿子——爸爸妈妈的宝贝大孙子——也在那个公园玩。明歌很兴奋，马上领着晴子奔上去，大声叫“爸”，“爸”，可是爸爸开始一点反应都没有，然后是疑惑地看着她，问：“你是谁？”明歌愣住了，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爸爸说：“是你呀，我没看出来。”明歌带着晴子，坐在爸爸和他孙子的身边，听爸爸说“我们家的孩子”怎样怎样，指着晴子说“你家的孩子”怎样怎样，明歌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木然坐在那里，心里不是滋味。
为了弥合关系，在木城过春节前，伯爵花了半个月的薪水，给明歌父母买了名酒甘醇和其他一些礼品。因为明歌的父亲说过，他喝的最好的酒就是甘醇，伯爵有心记下了。果然，明歌的父母很高兴，在伯爵和明歌送礼品时还要留他们吃饭。
除夕夜，明歌和伯爵打电话给明歌父母，祝福他们“新年快乐”，文君说明歌的父亲在年夜饭喝的就是他们送去的酒，很开心。
春节一早，电话铃骤响，明歌还以为是毓秀家的亲友拜年，可电话另一端传来了哭声，是文君的声音——“你快来，你快来，你爸病了。”
明歌连忙叫醒伯爵，两个人赶到文君家。文君抽抽搭搭说120电话已经打了，过一会儿车就能来。明歌和伯爵进入卧室，明歌的爸爸支起头，口齿不清地说：“你们害怕呀？”
明歌的爸爸一只眼睛在正中，另一只眼睛歪向眼角，面部肌肉也有些歪斜。文君说：“你爸起早就是这个样子，昨天夜里睡得晚，他一直在等你大哥的电话，没等到，心情有些不好。”
120急救车很快到了，随车医生对明歌的爸爸简单做了测试，把他抬上担架，文君随车走，明歌和伯爵随后打车到医院。医院确诊明歌的爸爸为“多发腔隙性脑梗”，从此，明歌的爸爸成为脑血栓病人，直至去世，一共七年。
人对一种事物的认知与这种事物能唤起的情感有很大关联，如果某种事物能唤起美好的情感，那么人对这种事物的评价就会好，反之就不好。春节在明歌这里唤起的感觉，年少时是屈辱，成年时是忙乱，所以明歌对春节没什么好认知，甚至每到春节，她都有隐隐的担心，害怕出什么事情。
美丽的烟花飞起，绽开，天女散花一样落下，飞起，绽开，天女散花一样落下……明歌在烟花明灭的光亮中，看着自己深爱的伯爵和晴子，想，终于走到银城了，我们将开启新的生活，属于我们一家人有爱的生活。
至于文君，随她去吧。上次家里来客人，她还说明歌的爸爸喝完明歌送的酒就生病了。她爱说啥说啥，别人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
前两天潘苏打电话来，说是要商量如何和文君说话。潘苏总希望和文君保持联系，让儿女知道中国有慈祥的奶奶。但她一面都没有见过文君，对文君的认识纯属臆想。她的丈夫——明远——自从出国，一句话都没和他妈说过，她作为儿媳，能干啥？
文君上次跟潘苏通话，说是让潘苏接她出国看看，让潘苏慌了手脚。这就像叶公好龙的故事，一戳就破。明歌跟潘苏说，不会再做她们之间的传声筒了。她明确地告诉潘苏，有些事情，要是能解决现在已经解决了，从明歌给她们搭桥，12年过去了，一点进展都没有，还能指望什么？如果解决不了，不如早点断了念想。
潘苏总跟文君说要带着孩子回中国看看，说了五六年了，真是一个漫长的心愿。潘苏说，文君不就是有点糖尿病，身体挺好的吗？明歌觉得好笑，听潘苏的话，好像人不会一年一年的老去。潘苏说“跟文君说话觉得她挺好的”，明歌笑，“她耳朵聋，可能你说什么她都没听清，她不过跟你‘嗯嗯’地应声”，明歌进一步说：“你要是真能回来，就这两年回来，否则建议你就别说回来的事了。”
伯爵的爸爸说明歌心狠，可能明歌是狠，做不到的事情她从不许诺给人家，也不希望别人这样。之所以文君生出出国的念头，还不是潘苏说搬了新家，有空房间，欢迎她去？潘苏在家做不了主，说这些干嘛？做不到又要找明歌做让文君打消念头的工作。明歌这次打定主意不管了。
如果你还受过往的束缚，就一辈子别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明歌坚定了主宰自己命运的决心。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106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