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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白石城
“你是不是想晴子了？”伯爵看着明歌的眼睛。
“是呀，快放假了，她该回来了。”明歌举了举手中的茶杯，向伯爵致意，“为了晴子的事，谢谢你。”
伯爵安慰晴子，“不要想太多，晴子是个好孩子，你们的关系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
“真的，从白石城开始，你们不是好一些了？”
“伯爵，你知道吗？我真担心，晴子跟我的关系要像我和我妈的关系一样，可怎么办？”
“不会的，你和你妈不一样。”
“可是，我也做过很多伤害晴子的事情。”
“都过去了，晴子大了，不会计较那么多。关键是看见，晴子的心，你要能看见。”伯爵叮嘱明歌。
“是啊，要看见，看见孩子的心。昨天我去看文君了。文君跟我讲明远小时候的事。我爸爸上班那会儿经常出差。明远看到爸爸拿着旅行包出去，过些日子回来，过几天又出去，然后再回来，很好奇。文君就逗他，说爸爸这次出差要带你去。明远很兴奋，自己收拾好了个小包裹，趴在窗台上看呐看，等爸爸回来带他走。不久爸爸果然回来了，果然要出差，可是并没有带他去。他抱着包裹站在屋子中间听妈妈笑。我妈说，看这孩子多傻，他竟然相信了！大人出差怎么能带孩子呢？哈哈哈……”
“文君还在笑呢！过了几十年，她竟然还笑！她笑她年幼的孩子被她骗了！明远几十年不跟她说话，她都见不到儿子，她还笑！你猜她说啥？她说明远小时候挺好玩儿的，长大了不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她好像还很奇怪！她耍戏明远，侮辱明远，打明远，明远变成这个样子，她还奇怪！这就像她拿个刀子把人捅了，还奇怪人家怎么会疼？”
伯爵同情地看着明歌，“你又自己去看她了？不是说好了我陪你去吗？你自己去再和她生气怎么办？”
“她是我亲妈，我都不想看她，让你去受这个罪干嘛？”
“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能跟她生气，要那样就不要去。”
“嗯。其实我担心的是晴子。我讨厌我妈，但是还是从她那里学来了坏毛病。晴子小时候，我也做过类似的事情。现在想来好心痛。但事情已经做了，还能挽回吗？”
“有一次我带晴子去商场，故意躲起来让晴子看不到我。晴子在我消失的地方转呐转，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那时候还笑！那不是和我妈一样？我那么讨厌她，为什么还和她一样？晴子那时候那么小，找不到妈妈一定有被遗弃的感觉，你说她会多难过！”
伯爵恨恨地说：“你确实很过份。”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会和晴子道歉的。”
“你一个当妈的，道不道歉能怎样？关键看你怎样做，你要看到孩子的心，明白吧？”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白石城是个意外，但也是个转折，如果你骂我，或者让晴子骂我，能让晴子好受一些，我都情愿。”
“真的？你不是说你都要死了？”
“是的，我感到我的血液都不流动了，要是晴子真的没考好，我都想一头扎到湖里去。”
晴子高考考点在白石湖边的一个学校。为了方便考试，伯爵提前预订了白石湖宾馆的一间标房，在高考前一天，伯爵载着明歌和晴子入住了。本来一家人定的是明歌陪伴晴子，伯爵做后勤，但高考前一天和第一天发生了意外事件。
高考前一天傍晚，晴子的班主任语文老师突然打来电话，让家长提供邮箱，说是要发重要的材料。明歌如临大敌，让伯爵把笔记本电脑送到宾馆，接收老师的重要信息。结果接到了十几页的海德格尔、萨特等哲学家的文章片段，老师说让同学好好看看，考语文作文时尽量使用。
明歌一头雾水，考虑了一会儿。虽然她觉得让高中生用几个小时弄清哲学家的理论实在匪夷所思，但毕竟这是老师在高考前的关键时刻特意发来的信息，没准儿有用呢，就让晴子看。但晴子不想看，晴子说这老师不靠谱。
晴子的学校是白石城最好的高中，明歌不相信高考前这个高中的老师会开玩笑，就逼着晴子看，不但看老师发来的材料，她还上网找了一些海德格尔等哲学家主要思想介绍等，让晴子联系着看，帮助理解。
晴子高考前一晚基本没睡觉。
高考第一科就是语文，晴子最擅长的语文。考完语文后，晴子像个木头人一样出了考场回到宾馆，在宾馆预订的餐厅包房里嚎啕大哭。
伯爵和明歌在考场门口接到晴子，陪晴子一路走到餐厅。伯爵觉得不对劲，但高考前一天晚上他只送了一趟电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路上看晴子情绪不对也没敢问什么。看到晴子激动的样子，他目光狠狠地看向明歌，明歌就嗫嚅着把昨晚的事情说了。明歌还没说完，晴子大喊：“作文题目跟昨晚的材料一点关系都没有，你非得让我写，我写完就知道跑题了！”
晴子又埋头哭了一会儿，抽抽搭搭地说：“我不想考了。”
伯爵搂住晴子，轻轻地但坚决地对明歌说：“你消失吧！”
明歌站起身，无知无觉地离开了。自那时起到晴子高考结束，明歌就觉得自己的血液不流动了。她不能回家，也不能出现在晴子面前，她就在白石湖边走，大脑空白，身体僵硬，只能走啊走，走啊走，真是死的心都有。
高考最后一科考完了，明歌在考场外焦急地盼望。伯爵和晴子手拉手走来了，两个人很和谐。晴子没看她，径直走过去了，伯爵也没理她，径直走过去了。明歌看着他俩的背影，若有所失。伯爵走过去一段路后回头，向明歌做了个“跟过来”的姿势。
明歌向他们跑过去。明歌偷眼看晴子，晴子在微笑。
“以后让你消失你就得消失！”伯爵说。
“消失，立刻消失！”明歌说。
晴子笑了，很开心地笑。
“以后你能不能不那么主观？”伯爵质问。
“不主观，不主观。”明歌低眉顺眼。
晴子又笑，更开心地笑。
“你以后能不能相信孩子，听孩子的？”伯爵继续追问。
“听，听，全听孩子的。”明歌坚决地保证。
这时晴子露出的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高考成绩出来了，晴子的语文分数比平时低了十多分，但其他科目还可以，考上了重点大学。
以后几年，一到高考的日子，明歌就出现血液不流动的感觉，她在白石湖边走啊走啊的情景又会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觉得自己的半个魂魄已经扔进白石湖了。
主观，不相信孩子，伯爵说得没错，明歌承认自己的问题，是应该反思反思自己和晴子的关系。
从此，明歌对晴子内心感受的理解多了，晴子也不像以前对她表现的那样叛逆。但，以前对她的伤害能弥补吗？明歌很忧虑。
“我回来了。”随着一声喜悦的招呼，晴子拖着大包进了家。
晴子的大包里有她给爸爸妈妈买的礼物。晚上，晴子又张罗打麻将陪爸爸妈妈玩儿。
明歌找了个时间跟晴子说“对不起”，还没说几句自己对以前和晴子关系的反思，就被晴子打断了。晴子叹了口气，说：“别说了。你生我的时候，自己还没长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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