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乎乎的房间里,只有火塘和煤油灯发出的一点微光。
煤油灯是在一个破旧的小铁皮油漆罐里倒入煤油,再放入一根棉芯做成的。火塘有一米见方。此刻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坐在火塘旁烤着火,煤油灯放在旁边的一个凳子上。她手里拿着一些针线和一块麻布,布是今年自家种的麻纺出来的。布是早就纺好了的,只是太忙了,一直没有空做成衣服。女人一只手拿着缝衣针,一只手拿着线,凑近煤油灯。她要把线穿进针里,才能开始缝制工作。但是一天的农活做下来,再加上本来眼睛已经有些近视,手里的线怎么也对不准针眼。女人嘴里小声责怪:“灯光太暗了。”然后用手里的针去挑了一下煤油灯的棉芯。火焰瞬间从矮小的,跳着七扭八歪奇怪“舞蹈”的小丑变成了一个身材修长的文静小伙,房里的亮度确实提升了一些。挑完灯芯,她又专注于穿线了,尝试了两三次之后,她终于把线穿进了针眼了。没有任何庆祝,她就拿起麻布,开始缝了起来。
现在已经是腊月间了,离过年不过二十多天了,她必须抓紧时间赶制一件新衣服出来。白天各种活计缠身,她只能在晚上天黑后,干不了其他活计的时间,坐在火塘边抓紧缝制。儿子司晖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是个英俊硬朗的小伙子。今年要去花山节赶场,事关儿子的未来,得要给他做一件体面的新衣裳。
司晖七十年代出生在云南文山的一个边疆小苗寨。西南的苗族有一个最隆重的节日,叫花山节,一般时间也在过年那会。七八十年代的云南苗疆,交通比较闭塞,几乎在过着自给自足的耕作生活。由于交通闭塞,也没有什么通信手段,大多数青年男女并没有太多的交友方式。花山节作为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男女老少都会去逛花山节,俗称“踩花山”,因此花山节逐渐成了青年男女们交友的最重要的契机。司晖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他必须要抓住今年花山节的机会,看看能否找到那个将陪伴自己一生的人。这样的机会,一年只有一次,因此他必须得好好把握。
经过十多个夜晚的赶工,妈妈终于做好了一件衣服和一条裤子。她把衣服和裤子交到司晖的手上时,司晖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他已经两年多没有穿过新衣服了,有了这套新衣服,花山节上无疑会更有信心一些。
转眼间,就到了过年。大年初一的早上,妈妈一大早就把饭做好了,催促司晖赶紧吃饭,然后出发去花山场。吃完饭,司晖迫不及待的换上新衣服,就出发了。今年的花山场立在一个离司晖家五六公里远的一个平坦坝子上,这也是花山场选址的一般规律。因为云南多山区,山坡上不好开展活动,因此花山场一般会寻找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且花山场离附近的苗寨不能太远,要尽可能兼顾更多的苗寨,以方便附近的苗族人过来赶场。今年的花山场离司晖家不远不近,走路一个小时左右。
司晖翻过了一个山顶,便看见了远处的坝子中央插着一根花杆,这便是花山场最显眼的标志了。一般主办方会将一根修长的沙树,削去下层的皮,靠近树尖处的树枝和表皮则保留完整,插在花山场中央。花杆主要的作用是为了告知人们花山场的位置。司晖便加快速度,朝花杆的方向赶去,到达花山场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已经有一些人先到了,应该是附近村子的人。
司晖绕着花山场先转了一圈。今年的花山节很是热闹,设置了很多节目。有斗鸡、斗鸟、斗牛的,顾名思义,是两方主人家将自己养的鸡、鸟、牛放在一起进行打斗,决出胜负。此外还有吹芦笙比赛-芦笙师傅们聚在一起比拼吹芦笙的技巧和动作等。爬花杆比赛-体力好的青年们比拼爬上插在花山场中央的花杆。玩法很丰富,可以表演倒立爬花杆,爬花杆吹芦笙等等。还有小朋友比较喜欢的打陀螺游戏等。这些节目都分别设在花山场中的不同位置。
但是这些节目,司晖都只是匆匆的看一眼热闹,他心里念着的还是要去参加丢包游戏。丢包游戏是专门为青年男女设立的交友小游戏。男女站成面对面对的两列,距离约有三四米远。抛接一个用布缝制成的小布球,球的大小以手握着舒适为宜。一个抛一个接,在抛接的过程中,双方就可以互相找话题聊天,也可以对歌。在这样一来一往的过程中,双方便加深了认识。是一个认识新朋友,增加相互了解的绝佳时机。
转了差不多一圈,司晖终于看见一块空地上,一群男女生已经站成了两列正在丢包了。走近之后发现,丢包的人已经很多了。但是目前场上都配对好了,没有落单的女生。司晖心里责怪自己被前面的游戏吸引,看了太长的时间,才错过了丢包游戏。他心情有点失落,想要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会。然后就看见了对面有一个用木头零时搭建的简易长凳,然而他的目光却被长凳末端的一个倩影吸引住了,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女生一头乌黑的长发,头上戴着一根蝴蝶银发钗,耳朵上是一对银耳环。眉毛浓密秀气,下面藏着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眸。皮肤温润如玉般,一张脸不胖不瘦,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女孩身穿一套手工刺绣盛装,衣服上绣着各种各样的花纹点缀,裙子是白色的麻布百褶裙,给人一种清纯可爱的清新感觉。女孩刚才一直看着丢包场上,但是此刻注意到了对面正在看自己的司晖。四目相对,就像触电般。女孩赶紧收回目光,脸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司晖也觉得有些尴尬,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看一个女孩子。他想要把目光转移开,但是好像女孩子有什么磁力似的,把他的眼睛牢牢的钉在了那个方向。
司晖鼓起十二分的勇气,从丢包场的侧边绕到了女孩所在的那一面,然后朝长凳走去。此刻的女孩还在未从刚才的害羞中恢复过来,身体侧着,朝另外一个方向看去,正好背着司晖的方向。司晖走到凳子边,却紧张得双手不知道该怎么放。他想要开口,可是站了一会儿,竟然说不出一句话。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和陌生女孩讲话,手心都冒出了一些汗。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司晖慢慢的转身,坐在凳子的另外一端。女孩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坐下来了,便又朝外挪了一下,只坐着凳子最边缘的一点点地方。实际上,现在两人之间隔着一米多呢。女孩虽然感觉到了有人坐下来了,但是脸并不转过来。
坐了半分钟,司晖又终于鼓足勇气道:“姑娘,我叫司晖,能不能邀请你一起丢包。”丢包游戏并不限制人数,只要场地够大,能够找到搭档就能上去玩。司晖现在内心其实很忐忑,他不知道女孩会不会答应。女孩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却依然不太敢回过头来看司晖。司晖看到女孩点头,心里的紧张感才消散了一些。慢慢的站起身,走到女孩侧身的那面,温柔的说道:“那我们去场上吧。”转身走在前面,然后女孩才起身。两人在最末尾处加入了丢包的队列。
一开始,女孩给司晖丢包。司晖太紧张了,竟然没有接住,包掉落在地上。引得旁边的小伙伴们咯咯笑了起来,女孩也掩面微笑。司晖虽然脸也红了,但是倒没有怯场。自己也傻傻的笑了起来,赶紧去捡包。慢慢的,两人丢的越来越熟练了。在丢包聊天间,司晖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叫乔忆。家住在旁边的一个苗寨,离司晖家大约有八九公里,走路差不多需要两个小时。
俩人聊的很开心,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的五点多,人们已经开始散场回家了。但是显然两人还没有聊够,便相约明天再在丢包场见面聊天。第二天,第三天两人都来了,丢包丢累了,就一起去逛其他节目的场地,去玩其他的游戏。三天过的很快,花山节结束了,两人都嗔怪时间过得太快。
那会,大家都没什么认识朋友的渠道,也没有什么通信方式,从小到大都是和自己村里的熟人交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对着高山,做着重复的农活。每天只能和林间的小动物为伴,心事无处倾诉,因此大家都渴盼好朋友。而像司晖和乔忆这样,情窦初开的男女,更是希望能够有一个ta来听自己的心事,增添自己生活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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