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人说，花半秒钟看透事物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都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我就是那个花一辈子都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所以命运就很杯具。至今还是条单身狗。
以前的铁哥儿，一个个都脱了单，每逢周末或节假日，他们或卿卿我我游览公园，或超市闲逛喝咖啡，或出双成对揽腰搭肩电影院看大片。
就连我那个最要好的长得奇丑无比的矬子李，也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拍拖，起始我并不看好他俩，但让我惊掉大牙的是，他们相识不到半年，就走上了婚姻的红地毯。
这矬子李，姓李，名卫东，一米六0的个儿，黑瘦，一张冬瓜脸，两只小眼睛，成一条线，只是常常闪烁贼亮的光，让你方想起那就是他的眼睛。
我给他当伴郎的时候，就有些郁闷：这么美的女孩，鸭蛋脸，黑长发，大眼睛，削肩细腰，婀娜多姿，怎么就甘心嫁了这么个丑八怪？
矬子李家里也没矿啊？与我一样，除了扛了块也算说得过去的大学牌子，进入了体制工作以外，无论是从相貌上还是其它各方面条件上，都是需要扶贫的对象，怎么这么快就脱贫了呢？
我正沉思间，矬子李满面红光穿着新郎服装，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喂喂，二丑，打起精神，交待的事要办好，这可是花了近半年时间才上手的，思想上要高度重视。”
二丑是我的外号。我与矬子李在一块儿单着时，我叫他大丑，他便灵机一动，呼我为二丑，还说，丑丑得正，那就是帅啰。
我强打精神说道：“放心吧，你费尽心血骗来的美女，我会小心伺候着的。”
矬子李乜我一眼，不悦说道：“什么叫骗来的？像你这号的活该一辈子单身狗。”
我撇着嘴说：“单身狗有什么不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撒着欢上天入地耍着呢。”
矬子李叹了口气：“到底是年青啊，兄弟，你知道么？现在男女比例失调，有三千多万的光棍呢。男多女少，狼多肉少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能骗就抓紧骗，越往后难度越大。哥儿们，别再成天想着贪玩了。等过了这阵儿，哥好好拯救你迷茫的灵魂，指导你上手一个。“
我摇摇头，很不以为然。
2.
不过，参加完矬子李的婚礼，回到单身公寓，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一时竟有些寂寞了。
往常下班之余，与这些哥儿们成帮结伙出去喝大酒，泡歌厅，侃大山，日子过的很是充实。根本没有尝到过寂寞是什么滋味。
现在，那些哥儿们都叛变投女了，连这个长得影响市容的矬子李，也抱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归，一阵惆怅涌上心头。
抽了几根烟，喝了几瓶啤酒，望望凌乱的房屋，自嘲着安慰自己：也没什么不好。单着就单着，无人管，没人吵，也不错。
随即一想，再过几天就是”五一“节了，便琢磨着到哪儿去度过这黄金般的假期。以前这个节日，都是与哥儿们或者矬子李，大致定个方向，背包说走就走。
如今就余我一个孤家寡人。与他们同行，又不愿意当作电灯泡，看他们那牛皮糖腻味人样，心里就特别的酸。所以，也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五一“期间，各个景点爆满。不过，我对于这个景点本身并不是多么热衷，倒是喜欢看涌动的人潮。
站在高处往下看，那脑袋就如大大小小的滚动的西瓜一样，从台阶往上爬，诸多男女大腿就如一根根拐杖往上磕。
我想，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人气吧。什么是旅游，无非是花钱凑个热闹，最后落得了个寂寞。景点数着人气带来的钞票，仅此而已。
果然，我开始兴致勃勃一路游玩着，到后来，竟感到索然无味了。早早打道回府。
上班还得两天。便列好清单直奔超市，林林总总采购一大堆货，塞满冰箱。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备足各种料，开启宅家模式。先干英雄联盟，握鼠标到酸软。坐茶桌前再泡一会儿功夫茶，凝思冥想会儿，再练练健身器材，直到满头大汗。
浴室冲个澡，舒服躺上床，打开床头音响，舒伯特的小夜曲回旋在耳边。啊，多么惬意！四肢摊开，闭目聆听，我想，这就是所谓躺平一族吧。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喜欢。
正神游八荒，忽听一阵剧烈的擂门声，不禁打个冷战。
谁这么不礼貌？
3.
爬下床拉开门，锉子李闪身入室，狗一般忽搧着鼻子东闻西瞅，然后大咧咧沙发上一坐，架起二郎腿，晃着：“兄弟，大好黄金周，这么快就闪回来了？以为你撩来个妹子金屋藏娇呢。“
我关上门，懒洋洋在他身边坐下，烟盒里抽出两支，给他一支，分别点上，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是老司机啊！啥车都能开。咱这技术不咋的，总是把车开翻"。
矬子李仰头吐烟圈。这小子会吐，那乳白色烟圈筋斗云般袅袅盘旋。吐完，他拿手指点着我说:“你呀，白瞎了那么聪明了，还年年考核先进！不过，在撩妹这事上，智商情商都堪忧，你得下苦功夫。"
我不服气说:“我不比你笨，也下过功夫。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矬子李仰天长笑：“呵呵，你连女朋友都找不到，还在觉得自己智商高吗？"又悲天悯人来个葛优躺：“兄弟，恕我直言，只有承认自己无知和愚蠢，才能使自己进步。我真对你们这些国男的生存环境感到一丝丝悲凉。"
我疑惑望着他问道:“这几个意思？"
矬子李眉飞色舞，比比划划：“你看哈，本大哥脱单之后，福利好着呢，有人知寒问暖，有人洗衣做饭，有人陪你说话。这次五一去度蜜月，哎呦，你嫂子那个体贴呀，比我俩以前出去撒欢强万倍。那个甜呀…"
锉子李忽然倾身向我，神秘兮兮说:“还有夫妻那点事…妙不可言！"
“夫妻那点什么事？"我疑惑问道。
他怔怔凝视我片刻，忽然爆发一阵狂笑，然后得意将头抬起，往后拗过去，拗过去，仿佛被巨大的幸福压弯了似的。
笑过后，他擦擦因笑而渗出的眼泪，摆摆手说道:"这个，这个不急，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回来没，顺便准备给你扶扶贫。苟富贵，勿相忘。大哥我现在已脱单，奔走在小康路上，不能眼看着你总单着是吧？“
我说:“爱情是甜蜜的不假，但一旦结婚了，是不是很恐怖？不然怎么会有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的说法？"
锉子李一脸不屑说道：“纯粹是放屁！坟墓不坟墓，哥这儿不是范儿着吗？你思想有问题，难怪你总是处一个崩一个。给你科普科普。"
他陡然正经起来，干咳两声说:“狼多肉少就不赘述了，你也算奔四的人啦，时不我待，这是一。其二呢，从宏观上来看，现在的生育率降到了惊人的1.3，国家都着急呢，那些打压房价，取消课外补习班，出台生育政策，都是为了提高生育率打出的组合拳"。
我撇撇嘴:“这与我有关系吗？个人自由，单身狗有单身狗的巨大乐趣。"
矬子李赶紧摆摆手，一脸严肃：“你这什么话？太自私了吧？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这根本就是不婚主义，躺平族，没责任心。这些乱七八糟，是我天朝上国伟大复兴的拦路虎，必须彻底扁死！现在群情激昂的时代，你竟然精神萎靡，自顾自享乐，缺乏高度和格局啊"！
他还要往下讲，我不耐烦说:“调门别那么高行不？我撒了网，要么没鱼，要么网破鱼跑，又不是我的责任"。
矬子李说:“这不就得了。兄弟，要行动起来。全中国这么大，还不够你撒网捉鱼的？网易破，你得补好修牢。只要思想不抛锚，办法总比困难多。"
我沉默了。是呀，我也老大不小了，同龄的朋友大多成家，我的快乐空间越来越小，虽然单着不生闲气不操心很舒服，但总显得另类。最关键的，颜值还有些拿不出手，越往后拖越难办。以前谈一个黄一个，估计与此有关，要知道，现在是一个看脸时代呀！
想到这儿，不免有些后怕起来，便换一个嘴脸，媚笑着问他:“大哥肯定经验丰富，今儿就听你的，既然个人有需要，国家又号召，咱就做一回匹夫，你帮指点指点迷津呗。"
矬子李一听，那眼晴眯成了一条缝，笑道:“这不就对了吗？"又痞痞说:“也不能白指点。你上次喝剩的那瓶茅台贡献出来，叫外卖送几个小菜，边喝边聊。哥儿今天吐血传授。"
4
矬子李吐血传授的有这么几条。这厮慢条斯理喝着茅台，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首先啊，要把自己整理得像个人样。别成天邋里邋塌像个流浪汉。虽不像靓女那样每日对镜贴花黄，至少，要把自己弄得精神倍爽，让人看着舒适。要知道，女人是极度讨厌不爱干净的男人。”
我开始注重穿衣打扮。我有个坏习惯，上班时尚能衣冠堂皇，但下班后却是放任随心，趿拉着拖鞋，斜披着睡袍，出门遛狗是那个小区的一道极不雅观的风景。矬子李尤为诟病。并严重指出，经常这样，会让我的形象崩塌而臭名远扬。那是农村的恶俗，万万不可在城市中发扬光大。
“自身品味也要提高，比如，头发要梳理得一尘不染，适当洒些香水，不需要多名贵的，选用闻起来让人联想到有淡淡的翰墨香，气质偏向于安静沉稳，给人一种注重生活品质，非常可靠的感觉。”
我依言而行。
“另外，花点小钱，将脸上的青春痘以及少量的痤疮黑头什么的，到医院整治整治。”
我一个多月跑了三次医院，才勉强把这些累赘消灭干净。又买来修眉刀指甲剪，将眉毛及指甲整理一番。
矬子李说，这是细节。“你想啊，如果有哪个女人同你约会，万一对上眼了呢。但女人的天性害羞，不敢直视你的眼睛，她们往往将眼光偏向眉毛。此时，这眉毛得有品味，往往比眼睛还重要。还有，如果她愿意投怀送抱，你一伸手出去搂她，黑乎乎的长指甲是多么大煞风景”。
我品着他的话，反复想一想，也大有道理。心里暗暗佩服他的细心。
“最后，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后，经常照照镜子，端详端详自己的模样，找准自己的基本表情以及应对变化表情，心里打个底，切实做到知己。只有做到知己，才能根据知彼，来调整表情加以应对，进而达到百战百胜。”
卧槽！这个有点难。这不是培养演技来蒙人吗？
矬子李却不以为然，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在表演。只不过演技有高下之分罢了。而恋爱时候的男女，自是技艺高超的演员。只不过你是傻里巴叽不谙此道罢了。难怪你遇人不淑，常常铩羽而归哈。”
矬子李的耳提面命，着实让我焕然一新，也让我倍受鼓舞。对着镜子，呲牙咧嘴一番后，也兴冲冲忙乎一番去约会。
现在撮合这事的太多了，什么大龄青年联谊会，婚姻介绍所，同城交友等等，都是充当收费的月下老人角色。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依然是泡汤的泡汤，拜拜的拜拜，一个也未捞着。
5
“什么情况”？矬子李推门进来时，我正在喝着大酒。门，啥时忘了锁住了。斜歪在沙发上，眯着醉眼，看他如猎狗一般拿鼻子东嗅西嗅，皱着眉头一屁股坐在我对面，随之发出一声长叹:"你这日子也过得够垃圾的了。看看，门口的鞋子堆了一堆，刚才差点把我绊倒。那鞋该有好些日子没洗过了吧？”
我懒洋洋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鞋底都磨破了，约会啊！相亲啊！”他嗬嗬笑将起来：“你这个样子，光知道做表面功夫。一回到家，便是乱七八糟。要表里如一啊。万一有个相中的，领回家，看到你房里这副邋塌样，气味薰也把人家薰跑了。”我不置可否耸耸肩。
他弯腰拿起茶几上的酒瓶，又皱了皱眉头：“怎么喝起二锅头来了？也不至于失意到这种程度哈。”我说：“没有撩到妹子，便只能惩罚自己，喝这个一醉方休。”便把这些天的努力向他诉说了一遍。
矬子李一副师爷的模样，不时点着头，作沉思状。听我说完，便哼哼哈哈地说：“嗯，嗯，嗯，这个，这个···· ·· ”。面容严肃。一时我俩都相对无语。良久，他坚定地说：”我好像记得你还有两瓶茅台吧，去，拿一瓶来。“
我睁大眼睛，吃惊望着他，心里想，这家伙，又要打抽风了。上次别人送我三瓶茅台，我喝半瓶，他传授经验时，那半瓶也让他干掉了。到底还让他掂记着那两瓶。这可是我压箱底的货哈。
”看什么看？割你的肉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奉献给我，喝了，再深入指点迷津，你很快就会曲径通幽的。“矬子李不屑地撇着嘴说：”你小子别得了便宜就卖乖！哪一次外面请吃饭，不是大哥我自告奋勇积极去买单哈？“
我转念一想，也是，以前都单着时，这矬子李与我一块儿吃饭，都是他很豪爽地吼着：”老板，买单！”于这方面来说，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哥儿们。
于是，我咬着牙，跑到厨间拎来了一瓶，摆上两只高脚杯，各自斟满，矬子李迫不及待，端起就干掉了半杯。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以前他可从不这样牛饮。
他抹抹嘴唇，尴尬笑了笑说：“今非昔比啊！如今你嫂子管得严，这酒，竟是几天没沾唇了，嘴里快淡出鸟来啦！不过，我知道那是疼爱我。”说毕，他把手摇摇，说：“不讲这个了，说说你吧。”我竖耳恭听。
矬子李挟了一块牛肉，送入口里慢慢咀嚼着：“你这叫见光死！我以前教你的那些法子，虽然你也照做了。但有形却无神。你想啊，如今的女人多精明啊，冲你这个邋塌样，骨子里都浸染上了，岂能瞒过她们的火眼金睛？还得另辟蹊径。”
“此话怎讲？”我疑惑直瞪瞪望向他。“线下不行，线上蒙啊！”矬子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你不是自称为网络高手么？要把这个优势利用起来。一般来说，距离才可产生美。你就展示你的文采，搞得花团锦簇，不怕没人欣赏你。这叫从灵魂上攻城掠地”。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呀，如果说，所谓相亲是以外形来吸引对方的话，那么，网上聊天谈情说爱，那就是深入内心、深入灵魂的捕捉了。而且，这种攫取往往比那现实的相亲还靠谱。我兴奋得举起酒杯，冲矬子李大叫：“干杯！”不等他开喝，我就干了个底朝天。
6
不过，选人加为友友颇费了一些功夫。矬子李说，广为撒网，脸皮厚起来，反正别人又看不见你，只管加。当然，不要过早暴露你的企图。就如钓鱼一般，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照此办理，果然加了十好几个差不多也与我一样的单身女狗。后来，矬子李也贡献了几个，说是他聊着比较中意的，但他已经脱了单，不能害人家。就让我来霍霍了。并很有道德的说，他不合法，我却是合法的。
然后，他又给出了二条基本原则，让我牢牢记住：其一，开始聊天要客气加礼貌，一天聊几句就行了。引起悬念，把胃口吊起来，不要一直聊；
其二，要装出一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样子，最好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引她为你折腰。具体怎样搞，那就看你的悟性了。
这好办！我通常一见女孩子们就多少有些手足无措，本来很顺溜的嘴巴子，便笨拙无比。讲出的话干瘪无趣。在网上聊，却没有了任何负担，因为，此时不用担心她看你的眼光，尽可超常发挥。
很快就聊上了一个。开始装模作样，谈人生，谈工作，谈感受，谈文学，谈情趣，很快话题延展，有了一些互动。
她发了一张照片，长得还算可以，肤色白晳，略显圆圆的脸，乌黑的头发蓬松挽起，长长的睫毛，眼睛不是太大，但很黑，自然祥和，尤为让我大感兴趣的是，她嘴边有个小酒窝，这让她显得总是微笑着。
总之，她是那种令我喜爱的女孩子。作为回应，我也精心P了一张发给她。发照片后，我担心又是一个见光死，但她好像没有任何反应，依然与我火热聊着，这让我信心大为倍增。
很快她提出要会面。好象比我还急着脱单。我有些害怕，便求助于矬子李，说：这幸福来得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矬子李沉思一番，便果断指示说：见，一定要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并拿出算命先生的口吻说，他感到这个女单身狗就像黑夜里的一道光，会点亮我灰败的世界。
那还犹豫什么？有他的巨大鼓励，我便把她约到了一家咖啡馆。我们对窗而坐，浅谈啜饮。冲的是蓝山咖啡。她说，她喜欢这个牌子的。我赶紧打蛇顺棍上，也说喜欢。其实，我是真的喜欢。
因为，这咖啡我第一次喝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让我冥冥之中有了感应，莫非月下老人真的来牵线了？不过，待我拼命点很昂贵的西餐时，她却阻止了我。
这让我大惑不解。因为矬子李说，如果要请女孩吃饭，就不要吝啬银子。男人挣钱就是让女人骗、女人花的，关键时刻，一定不能掉链子。既然她点便宜的，就随她好了，反正，我的是尽心了，不致于让她看不起。
她点了两份煲仔饭，一百多元钱的那种，也算中西结合。而且她吃得很灿烂，当然，我的心更灿烂：谁不想花最少钱淘到最昂贵的货哈！
煲仔饭快吃完的时候，我们就很自然了。彼此的脾性也就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叫李雅洁，在医院工作，并且还是个护士长。相貌与照片差不多，身材适中，显得特别洁净利落。我虽然出门花了好长时间收拾了一番，但与她相比，我感到如叫化子一般自惭形秽。
不过，因为在微信聊天时已有共同的话语，倒不觉得太难为情。于是，我便有点痞痞地开着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讲一些很有情趣的话题。
她矜持的笑着，透露着她的底线。因为，我得把控着谈话的方向，免得她提出一些烧脑的问题，比如，媳妇与我娘同时掉到河里去了，先救哪一个。
以前去相亲时，好几次我都被问倒了。害得我百度了好几天，也未找到最佳答案。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二人非常融洽。但我发现，她自始至终都保持一种素洁。优雅而轻柔地收拾桌面上的东西，拿餐巾纸擦试好看的嘴唇时，也是一种职业习惯，仿佛在小心擦拭手术器械似的。我在心里想着，这真是个爱干净的人呵。
因为高兴，双方不约而同提出去看一场电影的想法。这事成了！我心里暗暗喝采。矬子李谆谆教导说，如果在约会时，能走进电影院，那就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的了。
从影院里出来，我把她送回了家。我们在一棵高大的垂柳下分了手。那垂柳在仲春的夕阳下披着万千丝绦，一如她披在肩上的秀发。她轻盈地走了几步，然后蓦然回转过来，用大小拇指做了一个电话联系的动作。这让我惊喜异常。说明了什么？
“说明你以前是‘山穷水复疑无路’，如今是‘柳岸花明又一村’了”。矬子李用哲学家的口吻说。
7
果然，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真正的“又一村”了。那天之后，我的情绪大好，许多年的单身狗的孤寂消逝了，代之以全是对她的种种爱情的幻境，心中时常涌出一股股甜蜜，并主动联系她，时常带些小礼物给她一个惊喜。
矬子李说，东西贵贱且不论，关键得有仪式感。女人最喜欢这个。至于她为什么到了三十好几还单着，她未说，我也不问。
她也不问我何单着。也不说为何喜欢上了我。反正，我是刻意把自己表现的善解人意，体贴温柔。因为，吸取了上几次的经验和教训，必须投其所好，左右逢源。
比如，有一次星期天逛公园时，她的洁白的高跟鞋面不知在什么地方糊上了一些泥，我便轻轻揽过她的腰肢，拿出随身携带的卫生纸弯腰蹲下去仔细擦试，像一个仆人一般，惹得旁边的一对路过的情侣驻足观看。
那女的口里啧啧称赞：“看看，看看··· ····”。那意思是说我对自家的媳妇是非常好的。我以为那男的肯定是万分羞愧。谁知这厮却一把拉走女的，坚定地说：“有什么可看的？不用可怜他”！
这话让我很不舒服。什么不用可怜我？敢情他把我看成是在家受压迫受剥削的劳苦大众了。
不过，待到我看到李雅洁那幸福的微笑时，忽然觉得我这种可怜是非常值的。矬子李可没告诉我这个，完全是我即兴发挥主动为她效劳。
我的殷勤终于换来了她的热烈回报。在一个夏天蝉声嘶鸣的夜晚，那棵柳树下，我终于抱住她的腰肢，噙住了她芳香的嘴唇，长长地亲吻，如一江春水。她身上混和着淡雅的香水和来苏水的味道。
这让我多少有些不太适应。因为，来苏水是消毒的，我的情欲之火，总是欲怒燃时，便让来苏水捺了下去，让我有了不洁净的念头，产生了一种罪恶感。但她不介意，依然与我缠绵。
她甚至提出到我的单身公寓来，说是查验我这个单身狗的生活状态，以便对症下药，为将来做好铺垫。我心里陡然一惊：我屋子里可是脏乱差。她说不要紧，她可以为我收拾干净。
于是，在某个星期天，我一早起来把屋子仔细打扫了一番，看了看大致满意，便点上一支烟，坐沙发上，等她。电话里早就约定好了，今天哪儿也不去，就宅家里。
她来时，与矬子李一般，进门就是东嗅西嗅，皱着眉头。口里说：“什么怪味？你住猪窝里呀？”
我大吃一惊！这可是我费了大半天的力才收拾成这样的，满以为她会夸赞几句，却不曾想还是丢了面子。便有些讪讪。
她踢了踢门口那几双鞋，发出了一声长叹，神情与矬子李没有两样。“一个人的寂寞，满屋子的狼犺。”她忽然吐出了一句，便把个精致的手提包放在我面前，冲我嫣然一笑。然后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开始忙乎着收拾屋子。
她麻利地拿抹布在桌子上擦着，嘴里不停地指挥着让我摆弄各种物品，还说要让它们呆在该呆的地方。
看来她是下定决心来个市容大整顿，就连卧室的被单床单以及我来不及收拾，藏在床下的一堆脏衣服，也让她弄出来扔到了卫生间。
她皱着眉头：“脏衣服不能东藏西掖，容易发臭。”不一会儿，我就累得气喘吁吁：我实在对拖地板、擦桌子没有多少兴趣。因为无趣，所以干活的积极性大受影响。但还是努力硬撑着。
她仿佛看出我的心思，便笑着说：“你随意干吧。别与我较轻干。”我如遇大赦一般，迅速躺在了沙发上。
看着她在我面前忙碌地晃来晃去，有些过意不去。忽然想起，有人说女人是喜欢夸的。便借题发挥说着一些廉价而肉麻的吹捧话。从她愉快的表情上来看，这效果出奇的好。
整理房间，委实工程浩大。因为她是以一种务求精致的精神来干活的。鞋只，必须摆得整整齐齐，杯子擦了又擦，地板竟不用拖把，而是跪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抹！这让我惊掉了大牙！
这意味着什么？我有些发悚：看来以后那种懒散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从此一去不复返了！果然，干到中午时，她歇了下来，喝口茶，冲我说：”活儿太多了！一会儿叫份外卖，吃过后接着干。今天整理好房间后，要注意保持哦！“
看她满头大汗，花容零乱，我忽然心里升起一种对她的敬畏之感。这是一个有洁癖的女人！
吃过外卖，她一声不吭接着干活。我却撑不住了。因为，中午我有睡午觉的习惯。但卧室的被子被她拿去洗了，只好睡沙发。
可谁知睡这个沙发竟睡出了问题。
8
夜幕降临时，她干活也接近尾声，我在一边不停吹捧也累个半死。晚饭依然是叫外卖。饭罢，已是晚八点了，从窗外看去，暮秋时节外面早已暮色沉沉，衬托得各样灯火辉煌灿烂。她竟没有离去的意思。
我有些踌躇:万一她留下来，这一室一厅，如何过夜？难不成挤一张床睡？想到这个，心里怦然跳动，脸有些发热。她倒落落大方，冲我笑笑：“干一天活儿，脏死啦！冲个澡。"说罢，径直扭身去了卫生间。
我呆呆坐沙发上，脑子里幻化种种奇异的景象。听着浴池里哗哗的水声，就像听着一支暖昧的乐曲。正走神间，忽闻她在里面唤我。赶紧走到门边，便听她叫道:“给我找件浴衣，你这里面怎么没有哇。"
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她洗了。但没多想，便回卧室拿一件，在推门进去时稍犹豫下，一横心，伸手递过去。门是半开的，交接浴衣时，就觉一只柔嫩的小手滑过我的手背，微觑过去，一个雪白的身子在眼前立着。
一股热血直棱棱奔向大脑，有点眩晕，浑身也是燥热难受，有种想把衣服脱光的冲动。但还是咬着牙，硬生生憋了回去。回到沙发上坐下，点烟猛吸一口，咽下了所有的非分之想。
不一会儿，就见李雅洁从里面出来了。洁白的浴衣勾勒出凹凸的身材，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披在肩上，她拿手将它们拢了拢，轻盈走来坐在我身边。
立时，女人沐浴后的体香弥漫在我周身。我挪了挪身子，没话找话说:“水温还可以吧"？这简直是一句废话。她微笑着回应:“不温不火吧"！
什么叫不温不火？我此时可能就是这状态。想火吧，却又胆怯，不火吧，又心痒难受。便有一搭无一搭支支唔唔。她抬头看了看对面墙上的挂钟，突然惊呼:“呀，都快十一点了。太晚了，也困了，只好借宿一夜了哈"。
其实我早就想留她，只是怕她误会我有不良企图，不吭声，反正去留由她自己拿主意，万一我要是擦枪走火什么的，也好有个退路。
我随口接了句:“是呀，天太晚了。你干一天活儿，早点休息吧"。我感到说这话时竟有些哆嗦。
是激动还是企盼？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这有多么大的想象空间哈！她一声不吭转身到卧室去了，随着砰的关门声，我的心也忽地跳动。
怎么办？是跟进还是停留？这是个生死悠关的问题。女人心不好琢磨。别看聊得热火朝天卿卿我我，可一旦进入实质性问题，翻脸比翻书还快。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在客厅的沙发上辗转一夜。
天大明，我到楼下弄早餐回来时，李雅洁已梳洗停当正坐沙发上看电视呢。她接过摆在茶几上，我俩闷声不响吃着。
气氛有些不对。我便想找些话打破这沉闷。恰逢电视上放的是动物世界，一只公老虎伏母老虎身上交配。我嗬嗬一笑说:"这禽兽真有意思哈！果然是禽兽。"
她未笑，淡然说道:“有的人连禽兽也不如呢！"放下碗，站起身，挽着小手包，扬长而去！“砰"的带门声，把我吓得一哆嗦！
9
果然翻脸比翻书快。我很郁闷，不知李雅洁为何没了笑容，她脸上那好看的小酒窝也仿佛充满了对我的鄙视。
百思不得其解，便又求助于矬子李。待我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矬子李竟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瞅着我。那模样，仿佛在看一只很奇怪的动物。
良久，他纵身长笑，声震屋宇。”你呀，你呀，真是个初哥，屁事也不懂。好吧，大哥我为你答疑解惑。坏就坏在你那张沙发上。知道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么’？告诉你，就如男人挣钱女人花一样，女人的身子和容貌就是让男人欣赏的！白花花的一朵牡丹花你竟然视而不见，你竟然彻夜在沙发上烙烧饼？愚蠢之极哈。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不喜欢她呀。哪个女人不喜爱自己所爱的人去禽兽一把哈。什么叫顾影自怜？她就是。让她独守空床，当然郁郁寡欢了。“
”什么？“我吃惊瞪大眼：”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呀。“
”放屁，什么叫做还没有到那一步？那一步，迟早是要迈的。早迈有早迈的好处。你要知道，不进入女人的身，是很难读懂女人的心的。"矬子李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好像是他失去了这么个好机会似的。
“不过，没事。机遇总是会留给那些有心的人。你以后放聪明点，抢抓时机就行了。”矬子李坚定而信心十足地说。
半糊涂半恍然。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又疑惑不解。不过，待到又一个星期天李雅洁来视察屋子时，同样的时机，我哆嗦着禽兽了一把。
开始她抗拒，后来便全身瘫软，任我驰骋。这让我亢奋无比。犹如在大草原骑上了飞奔的骏马，也如那一只发威的公老虎，耸动着身子，嘴里还吁着喘息。
在她弓身贴向我时，我俩犹如被抛上了浪峰的鱼儿，在峰颠上看那波涛汹涌的大海。待到风平浪静之时，一切都是那样空寂澄明。
她很欢喜，我暗暗与上次进行了对比。直觉告诉我矬子李是对的，简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她对我更加体贴，那房屋弄得更加整洁了。看着她哼着歌儿拿抹布跪着擦拭地板，我就想着，原来，女人的心，天上的星，忽隐忽现，端的是非同小可。
不过，尽管她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究竟失落在何处，想不明白。也许她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干什么都是把卫生二字挂在嘴头。连做爱时都是将一切弄得很有秩序，很洁白无瑕的那种。这让我很是有些别扭。
最后，竟然干预起我的起居和日常生活。什么烟要少吸，酒不多喝，进出门换鞋，还要保持那鞋的排列整齐。屋子里更是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是规规矩矩呆在应有的位置上。一句话，以前的随意性快乐无影无踪了，代之以一种整齐划一和直线加方块。
我开始很不舒服，也开始惶恐起来。而矬子李的遭遇，更是让我的惶恐发酵到顶点。
10
一天夜晚，正准备入睡，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开一看，就见矬子李蓬头垢面闪身进来。我大吃一惊。待他坐定，便惊问何故。他心有余悸摆摆手，说道：“出事了”。
“什么事？这样严重？”我一时有些担心，为他捏把汗。矬子李说，他下午与几个哥儿们泡了歌厅，不知啥时手机没电了。急慌慌找了个充电宝充电，打开手机一看，卧槽，一百多个未接电话，全是媳妇打来的。还有好些信息，全是秋后算帐的愤怒句子。
据矬子李讲，他的手机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能关机的，随时接受媳妇的查岗。这下泡歌厅，又闭了手机，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可要死翘翘了。不敢回家只好先到我这儿来避避风头。
“有这么严重么？”看着矬子李那慌张的脸，我有些可笑。
“当然严重！矬子李哆嗦着说。”这娘儿们可缠人了。惹恼了她，一整夜你都睡不成觉。女人的毛病是，一发怒，就数说你的过错，倒查好些年。声泪俱下控诉你的滔天罪行，真的是不好过呀！“
看他的模样，我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矬子李长叹一声：”唉，还是单身好哇，很自由，有选择的余地，现在像我，退个货都找不到地方“。
我更加吃惊了：”你想休了嫂子退货？你不是说琴瑟和谐，这狗粮吃得有滋有味么？”
矬子李摇摇手，又叹口气：”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又四下张望一阵，拍拍肚皮说：”到现在还没吃饭呢，弄点填填肚子。一会儿你帮我想个法子，看怎么蒙混过了这关。”
屋里没别的新鲜食品，便煮了一份方便面。弄这个，我很拿手。矬子李接过，正待开吃，就听一阵擂门声。
我打开门，就见矬子李的媳妇杵在那儿，对着屋里怒目而视呢。她知道我与矬子李是铁哥儿们，因此，一有事儿就到我这儿来找。好几次都是如此。
不过，那几次，确实是矬子李忙于加班忘了接手机了，虚惊一场。这次，看他媳妇那怒气冲天模样，估计矬子李这下可惨了。我笑容可掬迎她进门，便见她昂然直冲正吃面的矬子李走去。
我的心悬了起来。便赶紧跑上前想劝解劝解，谁知矬子李比我动作还快，扑通一声跪倒在媳妇脚下，打恭作揖道：“媳妇媳妇，饶我这回吧，下次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我惊得心脏快跳出来，万没想到，一个自诩对女人研究得很透的矬子李竟是这般熊样。毫不顾及羞耻，跪倒在女人脚下，让人联想到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士奇。
他媳妇冷笑着拎起他耳朵，说：“还有下次？”如拎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揪走了。目送矬子李哀求着下楼，我久久不能平静。
这就是传说中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活生生的样版啊！男人一旦误入婚姻彀中，岂不失去了诸多快乐？有人紧盯着的滋味是不太好受的。
忽然，我又想起这矬子李，以前很是豪爽，每次饭局吃完饭，吼了声：“老板，买单。”然后，扔出几张百元大钞。可是，近来有一次，他说请我下馆子，并再三叮嘱捎上那仅剩的一瓶茅台。我兴冲冲去了。
吃完饭，他也是豪爽吼一声：“老板，买单！”。可是，等到服务小姐过来后，他却盯着我看。
“怎么，你现在不至于连请我吃烩面的钱都没有吧？”看着那已经见底的空茅台酒瓶，我很是不乐意。茅台配这烩面小菜喝，真是委屈这酒了。
他有点羞愧地说：“今天囊中羞涩，你先垫上。”我诧异付了几十元钱。事后，矬子李告诉我，他每月的零花钱也就三百大洋，其余所有的各类银行卡，工资卡，都是媳妇掌控。如果财政赤字，只好自己忍着。
这让我有些心惊肉跳。如今见着他的惨样，更让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以后会不会也如他那样，混得很惨呢？
这可怕的情景，使我对李雅洁不免进行对号入座，越想越怕，便萌生出满腔的灰心。从她一系列的迹象来看，种种征兆，都有可能成为另一个矬子李的媳妇。令人不寒而栗。
11
趁现在还未入罗网，赶紧开溜。还是快乐的单身狗好，自由自在，海阔天空。
一天，当我吞吞吐吐说出打算分手的想法时，李雅洁方才灿烂的笑脸没有了，代之以蛾眉紧蹙，既之以怒目圆睁。不待我把话讲完，左脸就挨了一巴掌。脆生生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我下意识捂住，正品尝着怎么回事，右脸上又来了一下。这次更响亮。
“渣男！”她娇斥着：“还想当单身狗是不？早干嘛去了？今儿姑奶奶就把这事办了。”
我浑身瑟瑟，口吃着：“办，办，办什么哈？可别动粗啊！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
她咯咯一笑，旋即又阴沉了脸：”放心，不会拎刀砍你！去，拿上户品簿、身份证，到民政局，领证！"
"啊！“我惊呼一声。”啪啪“，脸上又挨了两巴掌，耳边怒斥声更高：”去，还是不去？“
”是是是，去去去“。我一时被打晕了头，自觉理亏，连声承应着。迈步往书房取证去。但仍心有不甘，捂着火辣辣的脸，回首往了一下，只见她正拿眼冷冷瞅着我，就如矬子李的媳妇当初看犯了错的矬子李一般。难道天下的女人笑起来都很甜，怒起来都是令人胆寒的么？
拉开抽屉，取出户口簿和身份证，就如揣着两枚炸弹去炸碉堡，一直心内惶恐踌躇着：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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