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山顶洞女

我和她是在上海的一次相亲会上撞到的，做为“三无青年”（无房无车无上海户口）的我，自然在待价而沽的相亲市场上受到冷遇。

正当我自卑地想要逃走，挤过红男绿女的人潮，却不幸将一个穿着约有二寸高高跟鞋的怪异女子撞倒了。

只见她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使劲用嘴上浓艳无比的口红涂着自己抹得像白粉一样的脸庞，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想猥亵我！

众人一听，都纷纷围将过来，看了看一脸木僵的我，又看了看正撕扯着丰满的胸部，露出劣质硅胶的她。有个带着高度近视镜的小个男人竟然小声说道：我们大家把这个想要占女人便宜的咸猪手扭送到派出所吧？

幸亏没有人响应，大家看了看这非常狗血的场面，都各忙各的“门当户对”去了。我呢？用一双暴眼瞪了那个小个男人一眼，小个男人扶了扶度数极高的眼镜，知趣地走开了。

一看众人散去，我也趁机夺路而逃。可没成想，还没有迈出几步，一个趑趄，就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人仰马翻一般瘫倒在地上了。当我正要起身时，却见那个所谓的姑娘已经起来了，她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扭断的高跟鞋，竟然一皮股坐在了我的肚子上，边坐边上下起伏地弹压着我，还咄咄逼人地喊道：赔我高跟鞋，快赔老娘的高跟鞋，老娘的高跟鞋没有十万八万是买不来的！

我迷迷糊糊地瞅了瞅那鞋跟高得极其吓人的高跟鞋，吐字不清地给了她一句：你这……哪是高跟鞋呀！你这简直是……高翘！干脆我给你买一副高翘……算了！

那个女的一听，油彩淋漓的五官突然扭得像炸得过头的麻花，两瓣像刚喝完人血的嘴唇突然吐出八个字：老娘要你背我回家！

妈呀，今天我算是遇上麻烦了，不仅在相亲会上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打击，而且还招上了这么一个僵尸女。罢了，算我倒霉，就背她回家吧，省得惹更多的麻烦。想到这，我就颤颤巍巍地对她说：女士……你能不能让我起来……起来才好背你呀！

那个女的一听，不情愿地站起来，并迅速捡起两只已被“腰斩”的高跟鞋，像拿着两个凶器一样逼近正在起身的我，气势汹汹地说：猥琐男，我可告诉你，你休想骗老娘。今天你若是不把老娘背回家，老娘就倒追着你，到你们家去住！

我一听，苦笑着说：我哪里有什么家呀？租了个四平米的阁楼，你要是进去……我就必需出来。

那个女的态度坚决地说：我不管！实在不行就追到你单位，告诉你领导，让你领导把你开除！你不就是个程序猿吗？像你这样的程序猿满大街都是！

我突然咯噔了一下，她怎么知道我是个程序猿，莫非我脑袋秃了？可我摸了摸脑袋，一头茂密的秀发呀！而且我今天为了参加相亲会，还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怎么看应该怎么像高仿的高富帅！

也许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吧，我就不信了，我也要用男人的直觉试试她！于是我开始审视她无可救药的扮相：但见这个奇葩的女性不仅有一双可悲的俗不可耐的高跟鞋，而且还有一个一看就是冒牌的爱马仕包包，身着一身极不合体的大红裙，脖子上挂着一颗硕大的鸡血红吊坠，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妄图变性成公鸡的母鸡。

“请问，你是不是……从乡下进城来打……工的？”我奚落地问她。

没想到，她竟然兴奋地捶了我一下，咋咋呼呼地说：你怎么知道的，确切地说，我连乡下人都不是，我是个山顶洞人！

我一听她说自己是山顶洞人，吓了一跳，再一看她的颧骨并不高，眼窝并不深陷，便以为她是开玩笑的。于是便接着费劲地说：山顶洞人是晚期智人的……一种吧？你总不会弱智到……让自己成为原始人吧？要知道从猿进化成人……很难，从人退化成猿……却很容易！

“怪不得你现在还是一只程序猿！”她先奚落了我一句，然后肯定地说：我当然住在山顶的山洞里，我那里不通公交，不通地铁，你必须把我背上去！否则，我被你折磨得这么遍体鳞伤，该如何回家呀？

天呀，我究竟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是不是精神病？竟然大白天说鬼话，算了，我还是自认倒霉，给她一些钱，打发她了事。

于是我掏出兜里仅有的一千块钱，哆哆嗦嗦地递给她，装作可怜兮兮地说：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你拿去吧……行行好……把人生这一页翻过去好不好？

她拿过那些钱睥睨地看了一下，随手又扔给我：本姑娘不稀罕这些烂纸，人生这一页，你要是想翻过去，就必须把我背回我的山洞！

天呀，我自己现在都一点力气也没有，而且还浑身冒着冷汗，如何能背得动这么一个刁蛮的女人。想到这，我两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竟然醒了，看那个女的还在那赖着不走，没有办法，只好乖乖就范，让这个惨不忍睹的刁蛮女骑在了我的身上。可是非常奇怪的是，当她骑在我的身上时，我不仅感觉不到沉重，反而感觉比赤身裸体还要轻飘飘的，那种滋味如同被插上了轻盈的翅膀，有一种想朝天上飞的冲动。

终于，老天爷！我突然离地了，离开了栉比鳞次的街市，躲过了那些电线杆和高架桥，可劲向着天上的一抹云团飞去。那云团也仿佛是来接引我的，似乎面露欣喜的笑容，伸出无数双白玉一样的手腕，将我拥入怀中。

我边坐在云团上飘着，边听着爬在我肩上的那个女人冲我大喊大叫：怎么样？比地铁爽多了吧，现在你乘坐的是天铁！

什么情况？简直太离奇了吧！我既惊又吓地问：什么是天铁呀？

那女人在我肩膀上眉飞色舞地说：所谓天铁，就是在天上运行的云团，这是我们山顶洞人的专列，我搭上它，想去哪就能去哪！

我惶恐地问：在我以为，你们山顶洞人能学会钻木取火就不错了，没想到还会研制天铁？

那个姑娘把我的人中摁得生疼地说：别瞧不起我们山顶洞人，我们山顶洞人崇尚自然简朴的生活，天铁不是我们研制的，是我们融入自然之道所得的。不像你们人类，人为因素太多！

我忐忑不安地说：你们山顶洞人可真有创意，就是不知道我这是不是在做梦？梦醒后，摔下去会不会粉身碎骨？

那姑娘拍拍我的肩膀上说：其实你一直都在做梦，只不过遇到我之后，开始醒了。

我又小心翼翼地问：敢问你们山顶洞人是不是喜欢茹毛饮血，拿投枪抓山里的野兽吃？

她大笑道：才不呢，我们吃的东西既环保又健康，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又好奇地问：你们山顶洞人都有名字吗？

她干脆地答道：当然有了！在你们人类看来，名字仅仅是个符号，最多是个祈盼祝福，在我们山顶洞人看来，名字却是与天地相交融的灵语。譬如本姑娘的名字，就叫桃月，是农历三月生人。这说明我是桃月交会之夜感孕而生的。

我听着她云里雾里地说着，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心想：桃月这个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可安在这么一个丑女身上，真是有些糟蹋了。想着想着，我又问了一句：难道你们山顶洞人也穿我们人类的衣服吗？

桃月揪了揪我的头发，那样子像是牵了牵马的缰绳，不屑地说：谁愿意穿你们人类的衣服呀！那么大红大紫，俗不可耐！我这不是正好到你们人类世界去办事嘛！只好入乡随俗了！我们山顶洞人的衣服，可比你们的衣服简单多了！

我有些嘲笑地问：你们不过是用树叶遮体罢了！

她捏着我的耳朵说：没错，看来你的历史学得不错。

我又失落地说：我只是想不到你们山顶洞女也像人类的女性一样爱涂脂抹粉！

她撇了撇腥红的嘴唇说：才不呢！我们山顶洞女历来不施脂粉，喜欢素面朝天。我这回之所以化妆，完全是为了迎合你们现代人类的恶习。事实证明，画皮这玩意，可真诡异！本来不是鬼，画着画着就成了鬼！

我好奇地问：不知道你不化妆的样子，会是怎样的惊世骇俗？

她又挤了挤我的嘴唇说：想看吗？答案即将揭晓！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我们已经飘到一片有着茂盛原始森林的山峦。但见那山峦上，到处都是一种长着蓝色树叶的树木，那些树林高大稠密，直耸云天，远远望去，像一片蔚蓝的海洋。我惊异地问桃月：山顶洞女，我不会是进了童活世界了吧？怎么你们这里的树叶竟然是蓝色的？

桃月掰了掰我的眼皮说：你再看看，看它们变成了什么颜色？

我睁开被山顶洞女掰得生疼的眼睛定睛一看，哇，那些树叶又一下子变成绿色了。绿得青翠欲滴，绿得纤尘不染，非人间的俗绿所能相比。那样子，仿佛每一棵树上都盛产着珍贵无比的翡翠。

山顶洞女向我解释道：我们这里的树叶主色调有两种，一种是蓝色，一种是绿色，它们睡觉时是蓝色，它们醒来后，又都变成了绿色。当然，也有一些比较调皮的树叶，它们还能随着心情的变化随意变幻颜色，高兴时红光满面，就变成醉人的红色；抑郁时乌云笼罩，就变成吓人的黑色。还有一种比较爱哭的树叶，一天到晚都流眼泪，让它流吧，反正它流得越多，我们山顶洞人越不愁水喝。你还有所不知，每天喝三次泪叶的水，保你如饮美酒，如坐春风，惬意得很。我们这还有一种树叶，叫做睡叶，你采集一些用来铺床，保你天天做美梦，从来不失眠。当然更多的叶子是用来吃的，比如你今天想吃宫爆鸡丁了，那去采一种泛着宫爆鸡丁香味的叶子来吃；明天想吃酸辣土豆丝了，就采一种泛着酸辣土豆丝味的叶子来嚼……

我听着她山海经般的絮叨，忍不住打断她问：如果我后天想吃煎饼果子怎么办？

桃月指着一种离我们不远，忽而舒展忽而包裹的叶子说：走，咱们去吃煎饼果子去，我也馋了！

说完，她就按下我的头。说来也奇怪，她把我的头一按，我们坐着的云团就开始降低，云团似乎象是明白我们的心思一样，朝那些泛着煎饼果子味的叶子飞去。

当桃月摘下一片泛着煎饼果子味的叶子塞进我嘴里时，我竟然被里面浓浓的葱味给呛了一下。但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这片叶子的口味太正宗了，简直比煎饼果子还煎饼果子。我囫囵吞下后，示意桃月还要。桃月问我：刚才我给你拿的是摊了两个鸡蛋，没加火腿肠的，你要不要来一个加上火腿肠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个素食主义者？

我摇摇头说：本人荤素不忌，追求不高，只要天天有煎饼果子吃，就能苟活于世！

桃月在我肩上笑得花枝乱颤地说：好养活，好养活，做我们山顶洞人吧！

我边咂摸着煎饼果子叶子的余味，边高兴地说：当然可以了！如果你们山顶洞人肯接纳我，我保证认真学习打猎技巧，给你们贡献更多更好的猎物！不过，我坚持要用兽皮做内裤，而不是树叶。因为你懂的，树叶太扎人。

桃月又轻拍了一下我的脸颊说：我们山顶洞人不需要猎物，只需要你节制欲望，做个清清净净的人。

我大言不惭地说：这对我太容易了，想我炫彬在上海打拼，虽然无房无车无户口，但依然能坚强无助地活着，没有几分宁静致远的功力，是断然不行的！

桃月摸着我快过了青春期的喉结问：你叫炫彬？

我挤着公鸭嗓说：对，炫耀的炫，彬彬有礼的彬。

桃月又掰扯着我的嘴巴说：看来你是个会彬彬有礼去炫耀的人。

我忙辩解说：做人嘛，关健是要低调，要学会低到尘埃里，才能开出旺盛的狗尾巴花，才能成为真正的死不了。至于我的名字嘛……

桃月打断了我说：行了行了，我不听你扯了，我要去芙蓉泉洗个澡，你先在这颗树上继续吃你的煎饼果子吧！

说完，她就从我身上灵活地窜下来，把我推到那颗煎饼果子树的一根粗树杈上，就驾着云团朝密林深处驶去。

我骑在粗树杈上，看着她宛若滴滴打云一样方便的离去，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但似乎又有些暗自庆幸，心想：莫非山顶洞女都像她那么丑，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还是到热闹的人间，找个进化得差不多点的姑娘。

正想着，煎饼果子树上停留的一只鸟冲我鸣叫了：炫彬！炫彬！

天呀，这的鸟都成了精。我看了看那只长得极像传说中的金凤凰一般的大鸟，好奇地问：你们这里可真好，想吃什么只要吃各种树叶就解决了，不知道你经常吃什么？

那只鸟扇了扇翅膀说：当然也吃树叶，一方水土不仅养一方人，同样也会养一方鸟！

我入迷地看着它五彩缤纷，煞是迷人的羽毛，叹口气说：没想到你们这里山美水美鸟美，就是人不美！

那只怪鸟问：你是说桃月吗？她可是我们这里最靓的美女了！

我又继续叹口气说：在我们人间，是个女的现在都叫美女，看来你们这里，审美趣味更低！

那只怪鸟仰天长叫了一下，临飞走前扔给我一句话：美女不美女，咱们飞着瞧！

我望着它飞走的背影，补了一句：美女真恐怖，吓人一大跳！

说完，又继续去揪树叶，去吃我的煎饼果子去了。

当我把第十个煎饼果子叶子吞进嘴里时，树下有人冲我喊起来：快看，那家伙真能吃煎饼果子叶子，一看就是从人间来的，估计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煎饼果子。

我朝树下一看，树下聚集了一群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的人，仔细一看，他们的奇装异服，全是用各色的树叶做成的，那样式，那款式，绝对比人间新潮前卫多了。有的用树叶做成大氅，有的用树叶做成披肩，有的用树叶做成背袋裤，有的还用树叶做成天蓝色的牛仔服。这里面最让人惊艳的是那些女孩子的着装，她们有的用树叶做出了轻灵无比的短裙，有的用树叶做出了小巧玲珑的叶鞋，有的还用树叶做出了露而不淫的三点，简直美不胜收。最最关键的，是她们的颜值。诶呀妈呀！那平均颜值比人间姑娘要高出N倍。可惜了可惜了，那个叫桃月的，一下子就把她们山顶洞女的颜值拉低了不少。

我正这样想着，忽然树底下有一个身着树叶长裙，宛若天仙一样的姑娘冲我说：炫彬，别吃得太多了，留着点肚子，晚上还有篝火晚会呢！到时候还有比煎饼果子叶子好千百倍的美食等着你呢！

我专注地看着这位冲我说话的姑娘，眼睛快拔不出来。天呀！宇宙中竟然还有这么不染半点杂质的女子，她集所有女性的美于一身，又吸足了日月精华之灵气，简直是环宇无敌之尤物，万年不世出之倾城。可看着看着，又有些似曾相识，听声音，也依稀是故人，于是便问道：敢问洞女之芳名？

那女孩掩面一笑，并不作答。旁边一个洞女却叽叽喳喳地说道：彬彬有礼男，难道你不认识一个叫桃月的姑娘了吗？

我一听此话，如雷贯耳，一时皓月当空，神清气爽。原来那个惨绝人寰的桃月，洗完澡，卸完妆，更完衣，素面朝天之后，会是这样一副绝尘脱俗的仙容。炫彬我，好有艳福呀！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吟出：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桃月看着我酸乎乎的样子，总结了一句：看来真正的相遇可以无关房子，无关票子，无关车子，无关户口，却绝对必须关乎颜值呀！幸好我的颜值还不坏，而你的颜值，还算说得过去！

我一听此言，信心满满地说道：那就让我们开启一场关于爱情的梦幻之旅吧！

桃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可以是可以，但你必须首先成为我们山顶洞人！

我为难地说：可惜我不会用树叶做衣服呀？不过，我会认真努力去学习，争取做出更多更好的树叶衣！

桃月让一个阳刚气十足的山顶洞男拎来一个大木桶，指着大木桶里散发着酒香的黄汤说：树叶衣就不劳你做了，以后我会做给你！可这桶山顶洞人的迎客酒，你是必须喝的。喝完，你会忘却人间的一切，安安心心做个山顶洞人。

我看着那桶芳香四溢的黄汤酒，想想自己在上海滩垂死挣扎的过去，又想想那高得吓死人的房价，那瞧不起自己的无数白眼，禁不住泪如泉涌，边涌边说：最是人间留不住，房价窜升债高筑！来来来，此刻就让我痛饮了这黄泉酒，做个快活逍遥的山顶洞人！

说罢，我笨笨拙拙地从树上爬下来，拿起那个大木桶，边浇着心中块垒，边放声高歌：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那就是不做房奴做情种……用你美酒换我韶华，这回我要做一个真心英雄！

在山顶洞人的掌声中，我终于把这桶迎客酒喝完，喝完了忘忧酒，我终于加入了山顶洞人的大家庭，随即参加了他们组织的篝火晚会。那种篝火晚会真叫棒，这些山顶洞人并不是真的去点上一堆又一堆的熊熊烈火，而是从山中采来了各色发光的石头。堆在人群中间的巨石发着如木炭般温暖的火光，将山顶洞人的脸映照得格外灿烂。山顶洞人手心里捧着的小发光石更是五颜六色，有蓝得像宝石的，有绿得像翠鸟的，有黄得像琉璃的，有白得像美玉的。他们边捧着发光的石头，边痛斥着人间的荒谬。轮番上阵后，我才发现，他们中的许多，原来并不是山顶洞人，而是跟我一样，是在大城市里寄生的人类。只不过他们有的被房价打残了，有的被相亲伤害了，有的被就业压跨了，才被迫来到了这里。热情好客的山顶洞人，毫无例外地接纳了他们。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跟我是同行的小伙子。因为在格子间里一天到晚频繁地加班，渐渐得上了忧郁症。有一天加班到半夜，他实在受不了，竟然从十八层楼跳了下去。可他飘着飘着，有一个云团过来，将他接住，并带他来到了这里。我听着听着，在酒精的作用下，禁不住又是泪如泉涌。于是痛哭流涕地牵着桃月的手，感谢她挽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桃月看着我还算英俊的脸，朝我脸上的热泪亲了一下，逗着说：你平时一定口重，要不眼泪咋这么咸呢！说完，就牵起我，在巨石的映照下，跳起了山顶洞人发明的树叶舞。

树叶舞太美妙了，我们每个人跳着跳着，都像月光在树叶间跳舞，那么放松，那么自在，那么富有诗意！尤其是桃月，像被月光洗了一样，纤尘不染，晶莹剔透！

我痴痴地看着轻歌曼舞的桃月，动情地说：桃月，嫁给我吧！虽然我一无所有，但娶了你，我将无所不有！

桃月故意转移话题说：炫彬，想不想看月光电影？

我吃惊地问：什么月光电影？是不是去月光电影院看？

桃月点点头：对，不过月光电影院可大了，我这就call一朵云来，让它带着咱们去看。昨天晚上演的是《嫦娥奔月》，估计今天晚上要上演《梁祝》。

我又吃惊地问：梁祝不是人间的戏吗？

她叹口气说：这么痴情的演员，在你们人间是留不住的，他们最终投入了我们山顶洞人的怀抱！

说着说着，一朵微微泛着桔红色光芒的祥云飘到我们眼前。于是我们驾起祥云，向天边飞去。

夜空中穿梭的祥云可真多呀，那些祥云上都有舒服宽大的双人座椅，座椅里坐着许多深陷爱恋的情侣，他们都是去看月光电影的吗？

想到这，我们已经飘进了月光电影院里，桃月吩咐我们乘坐的云朵不要离月亮太近，否则会挡住后面观看的情侣。

刚吩咐完毕，月亮周围的星辰一下子暗淡下来，整个月镜却像被投影了一般，竟然出现了亭台楼阁，街镇集市。哇，我看到梁山泊在山清水秀之间自己挑着担，去赶往书院。我还看见祝英台打扮成一个俊逸的书生，由一个书童指引着，也向书院走去。他们相遇了，互相揖礼问候。他们同窗共读了，你一句《诗经》，我一句《离骚》，好不儒雅！又好不纯情浪漫！

看到梁山泊与祝英台在一个屋里睡觉时，我坏坏地问桃月：桃月，如果你打扮成男生的样子，和我一个宿舍觉觉，我肯定能看出来。你说这个梁山泊怎么这么笨？

桃月又掰着我朦胧的双眼说：我看你才眼浊呢！遥想上海相亲会上，我这么一个大美女你都看不出来，还当成凶神恶煞一样躲着我，你说你是不是呆？

我不好意思地说：就你那幅扮相，十个男人见了，十一个男人都要躲！

桃月奇怪地问：多出来的哪个男人是谁？

我捂着心口说：是我曾经坚不可摧，如今弱不经风的小心脏呀！

桃月一听，朝着我的心口抓去，边抓边说：好啊，我现在就对你实施心肺复苏术！

我怕痒，忙躲着说：实施心肺复苏术，是需要人工呼吸的。来，你先来对我进行人工呼吸吧。

我刚说完，桃月竟然就毫不犹豫把自己丰润的嘴唇贴在了我干渴的嘴唇上，真对我进行人工呼吸起来。

桃月的嘴唇可真香啊，有股淡淡的茉莉花味，还有一种八月的桂花香。我沉浸在里面，无法自拔，像是梦游仙境一样。心里还想着：这桃月也太大方了，从来都是男亲女，为什么她偏偏要来一出女亲男。难道这是他们山顶洞人的风俗习惯吗？

正想着，突然熟悉的梁祝旋律响起来了，我在桃月对我实施密集式亲吻的间隙，悄悄地问：桃月，是不是祝英台该跳进梁山泊的坟里了？是不是梁山泊的坟该合上了？

桃月喘了口气说：那是你们人间的剧情，在我们山顶洞国，祝英台带着梁山泊回到了山顶洞里，两人永生永世，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我奇怪地问：为什么不是梁山泊带着祝英台？却偏偏是祝英台带着梁山泊，难道你们这里是女权主义国家吗？

桃月对我实施人工呼吸的脸泛起了红晕，她又喘了口气说：因为今晚是我要把你带进我的山顶洞里，而不是你要把我带进你的山顶洞里，你现在还不是一个完整的山顶洞人，你暂时还没有神仙洞府。

我正要问她的山顶洞在哪里？却看到月亮的荧屏上打上了“剧终”两个字。月光电影结束后，月亮被浮云遮掩上，周围的星辰又突兀闪亮起来。桃月看着打着问号的我，对座下的云朵轻轻说了声：云儿，带我们回洞！

我一听这句，感觉从《西游记》里听过类似的话。管它呢！就算桃月是个妖精，今晚把我吃了，我也跟定了。女妖嘴里死，做鬼也风流！

这样想着，我们在云团的飘飞下，穿过神秘莫测的森林，掠过层峦叠嶂的山脉，就到达了她的洞府。

桃月的洞府建在悬崖峭壁上，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云团驭我们进来，我们如何能进得来。更令人惊异的是，到了洞府门口，桃月一拍巴掌，洞府里一下子就灯火通明起来。

我好奇地问：桃月，莫非你们山顶洞人也掌握了我们人类的感应灯技术？

桃月摇摇头说：我们这里有一种会发光的感应石，我们是用它们建造的洞穴。它们在大白天积蓄太阳的能量，一到夜晚，只要一拍巴掌，它们就会放出亮光。如果你再拍一次巴掌，他们就会自动关闭光亮。

说完，桃月又轻轻拍了一下巴掌，果不其然，那些发光石即刻又陷入了黑暗。但很奇怪的是，在桃月睡觉的床头，竟然有些微的亮光，蓝蓝得，像我们人类晚上睡觉时用的小夜灯。

我看着那些飘忽不定的蓝光，悄悄地问：你床头的发光石怎么没有熄灭？

桃月轻声地答道：那是我养的萤火虫，晚上睡觉前，它们会自动聚到我的床头，听我给它们讲故事。讲完故事后，它们就飞走了。

我一听，兴奋地说：今晚我也要听你讲故事！

桃月摸着我的胸口说：不需要做人工呼吸了吗？

我躺在桃月那张用松软的白云做的床上，闭着眼，销魂又贪心地说：先讲故事再做人工呼吸！

这时的桃月突然象换了个人一样，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怒喝道：你想得美！便宜都让你占了！你把我们山顶洞女想成什么了！

我猛地睁开眼，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妈呀！此时此刻的我，竟然置身在一间陌生的病房里。有个带着口罩的护士，正冲我手上扎着针。

我激动问：我这是怎么了？我究竟怎么了？今夕何夕？我托身于何地？

那个护士因为带着口罩，只好嗡声嗡气地说：唉，别提了。人家借了衣服，借了高跟鞋，涂了胭脂抹了粉，去参加相亲会。没想到却撞到了你这么一个二货，结果高跟鞋也断了，你也残废了！幸亏你遇到我这么一个好歹还懂点急救知识的护士，否则你早就猝死了！做程序猿要悠着点呀！别连命也不要了！把自己给活活累死！

我吃惊地问：你是说我突发心梗？是你救了我的命？

那个护士叹口气说：谁说不是呢！可你当时还把我当成碰瓷的，想要讹你！结果我不仅没讹成你，差一点被你讹成了！我招谁惹谁了？我借我闺蜜的高跟鞋，六千多块钱一只呢！我一个月工资都不够！

我仔细看着她那双在白口罩之上，御了浓妆的眼睛，突然张口说道：你是不是叫桃月？

她很惊异地摘下口罩，兴奋地说：你怎么知道的？我叫孟桃月！你昏迷了一天，我从你的梦话里猜出你叫炫彬！

我看着跟梦中的桃月长得一模一样的孟桃月，忍不住热泪盈眶地说：对，我叫炫彬！你是不是山顶洞女？你是不是山顶洞人？

孟桃月摇摇头，又点点头，笑着说：我们家确实住在大山里，打小穷，我确实在山洞里住过一段，也可以说我是个山顶洞女。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北京人，是不是在周口店那一带住着？年头不短了吧？为什么学会直立行走后不住在北京，却来了上海？

我看着孟桃月宛若梦中桃月一样的曼妙神情，又听着她煞有介事地开着玩笑，开心极了。于是动情地问：你亲过男人吗？

她一听我问这个，害羞地低下了头：人家不是为了救你，才不会跟你嘴对嘴呢？再说，你的嘴里有一股韭菜味，既然去参加相亲会，也不刷刷牙？

这回轮到我不好意思了，我把头埋进被子里，大着胆子说：桃月，让我们开始一场真正的爱情吧？

桃月把针头终于扎进了我手上的血管里，边低头调试着液体的流量，边说：可我不是真正的上海人，我只是个山顶洞女呀？

我偷偷摸摸抓住她温润的手，坚定地说：那就让一个北京猿人跟一个上海山顶洞女谈一场旷古未有的爱情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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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山顶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