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石

01

塔图姆又一次潜入海中。

两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潜水，去寻找梦想中的“完美珍珠”。

塔图姆没有积蓄，他们世代都靠捕鱼为生。可是一旦与外界有了联络，各种诱惑就都来了。他每天做梦都想要给女友买一颗钻戒求婚，可现实并不随人愿，钻戒的价格，是他资产的岂止千万倍。

这天的潜水，是他憋气最久的一次，也是徒手潜水最深的一次。这是因为塔图姆在约100米深的海域见到一块与众不同的海蚌。

他把海蚌捧在手里，回到船上时已经气喘连连。“运气不错，” 他对自己说，“希望里面也让我惊喜。” 里面，指的自然是珍珠。

野生海蚌是非常珍贵的海中生物。与河蚌不同，海蚌中生长珍珠需要更久的时间，一次也只生产一颗，更不要说野生海蚌，里面能不能生长出珍珠，完全得凭运气。

后院里，塔图姆坐在椅子上端详捞出来的海蚌。它是塔图姆从未见过的颜色：由壳底的暗红色渐变到壳顶的深蓝色，接近顶端的位置，是圆形的“明月”——这简直是一幅“海上明月图”！塔图姆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海蚌，美中不足是贝壳一面有道深深的印痕。“已经不错了，送给玛雅做装饰也好。” 他喃喃自语。

由于野生海蚌的珍贵，当地人不会直接撬开蚌壳在里面翻找珍珠，因为一旦撬开，海蚌必死无疑。塔图姆从小就知道，捞出来的海蚌，要微微撬开一个小口，如果里面有珍珠，就用镊子小心翼翼将珍珠夹出来，继而把海蚌送回海中。

这一次他也是这样操作的，只不过他不大情愿把海蚌送回海里，因为它实在太漂亮了。

塔图姆举着镊子的手微微颤抖。镊子上夹着的小球，与珍珠大相径庭，这令塔图姆感到有些害怕。这颗小球，有大颗珍珠的大小，比最圆润的珍珠还要圆，可是它的表面凹凸不平，像极了塔图姆在电视上看到的月球表面，至于颜色，也如同月球似的灰沉沉，丝毫没有珍珠的光洁亮泽。

这是来自海底的圣物吗？塔图姆一脑门的汗，不知该把这颗小球塞回海蚌，还是取出来保存。他担心一旦激怒了海神，他们的村庄会遭遇灾难。“塔克鲁鲁，塔克鲁鲁......” 他用颤抖的声音默念，这是“诸神护佑”的意思。

最终他将小球塞回了海蚌，打算第二天一早把它送回海里。

这天夜里塔图姆睡得很早，他在梦中见到了月神朱迪斯。“请保护好我的孩子。” 月神对他说。“是，月神大人。” 塔图姆说着梦话。他没有看到，从他的后院散发出月的银白光芒，瞬间照亮了夜空，旋即黯淡。

02

风吹走了层层乌云，露出明亮的满月。月影蝶在月的照耀下渐渐苏醒。

一场噩梦让他沉睡了许久。究竟有多久他已记不真切，脑中只闪现出沉入海底前的片段。逃避信使的追杀，自己被砍伤，罗亚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身体挡住信使的致命一击，自己带着孩子跌跌撞撞逃离，被海水的气泡包裹着下沉......耳畔没有海底浓重的“嗡嗡”声，紧闭着的双眼也隐约感受强烈的光照......这里不是海底！月影蝶倏的睁开双眼。

不好！他心里一惊，月明亮得叫他心慌。今天是满月，是月尘石发光的日子。他费心躲避了那许多个世纪的赫拉女神，也许正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他想要幻化回月影蝶的形态，然而在海底沉睡太久的他压根无法发动。“主人请帮助我，赐予我力量。” 他在心里默念，可是他的主人似乎听不到他的祈求。现在的月影蝶，只能像一块化石一样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当月影蝶再一次醒来时，他惊喜地发现，罗亚站在他的面前。“罗亚，你没有死！”他甚至想要拥抱她，可自己还是那副该死的模样。他感觉自己体内有异动，那是一股暖流，带来一阵想哭的冲动。

“它真美，”女孩捧着海蚌，满眼的温柔，“像月夜一样美，只可惜贝壳上有道疤。”女孩的手抚摸着海蚌壳上那条深深的印痕。“塔图姆，你已经决定把它送回海中了吗？”

这是来自罗亚的爱抚。月影蝶将这温柔的触感传到体内，“孩子，这是来自你母亲的爱抚，你感受到了吗？”

塔图姆正犹豫不决，他看出玛雅对海蚌的喜爱，却又怕触怒海神。玛雅手中的海蚌突然剧烈张合起来，像极了蝴蝶的翅膀——不，这明明就是一只蝴蝶！蝴蝶翩翩飞舞，那颗小球则掉落在玛雅掌心。

“这是什么！” 玛雅惊呼，却不知道什么力量让她一直捧着这颗灰沉沉、表面凹凸不平的小球而没有扔掉。

蝴蝶停落在玛雅肩头，似乎想要伏在她耳边低语。塔图姆和玛雅都惊得说不出话，只呆呆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03

月宫里，一双魅惑的眼笑出了月牙。“终于出现了。” 女神赫拉决定亲自为这件事划上休止符。“朱迪斯，我的好孩子，” 赫拉对着继子的宫殿说，“再忍一忍，你马上就能重获自由了。”

赫拉一边梳妆，一边将她的思绪拉回到三个世纪前。

“母亲，请不要伤害罗亚，她是无辜的！” 月神朱迪斯对赫拉恳求着，同时将人类女孩罗亚挡在身后。此时罗亚已经怀有二十个月的身孕，再两个月，两人的孩子就出世了。

赫拉当然不愿意看到孩子降生。一旦朱迪斯有了孩子，他就能够顺理成章掌握信使兵团，真正继承月神之位，届时，她这位继母的结局可想而知。她恨老月神没有为她留下半个子嗣，可怎么办呢，老月神已被她软禁，也不愿再见她。

人类女孩怎能与神通婚？朱迪斯这个情种给了她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于是她将朱迪斯囚禁起来，并命信使杀掉罗亚和她的孩子。月影蝶——月神朱迪斯的亲信，拼了命将罗亚和她刚出生的孩子带下凡间，躲避信使的刺杀。

为了随时能够定位到几人的踪迹，赫拉给孩子下了诅咒：“既然是天神的孩子，那么他只能在天宫才能以神形出现，离开这里，他便化成月的尘埃，并且在满月时散发银白光芒，与月光遥相辉映。”

谁知罗亚虽是个凡人，母爱却让她护着已化成月的尘埃的孩子，逃过多名信使的刺杀，并与赫拉派出的月宫最凶悍信使同归于尽，而她与朱迪斯的孩子，月尘石，连同朱迪斯那得力手下一起音讯全无。

想到这里，女神赫拉不禁怒火中烧，折断了手中玉梳。“就在今天......” 她的嘴角又上扬起来。

04

“退下，你们胆敢！” 女神赫拉厉声呵斥着包围她的信使。夜的海面不再宁静，此刻月宫来客都聚集在小渔村的海边。为了避免惊扰凡人，月神朱迪斯命信使在村庄撒下沉睡咒。

时间回到这天早晨。当塔图姆和玛雅看到眼前发生的事，他们惊呆了。

月影蝶在玛雅肩上稍许停留后，终于缓过气来。只见他幻化出人形，身后仍背着一双巨大的蝴蝶翅膀，翅膀上有一处深深的伤痕。

“非常高兴再次见到您，罗亚王妃。” 月影蝶稍稍欠身施礼。

“你好，我叫玛雅。这是我男朋友塔图姆，是他把你从海里捞上来的。” 玛雅被月影蝶直勾勾的眼睛盯得有点不自然，连忙介绍塔图姆给他认识。

月影蝶对塔图姆行礼之后表示了感谢，并从玛雅手心取走了月尘石。

“我是月神朱迪斯的随从。” 月影蝶开始讲述他的遭遇。“这颗月尘石，是我的主人与罗亚王妃的孩子变成的。说到罗亚王妃，她是凡人，跟您有九分相像，所以我错将您当成了她，请二位不要见怪。”

“月神朱迪斯......” 塔图姆回忆起前一夜的梦，月神请他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也许这不是梦？

“我永远忘不了罗亚赴死前那个眼神，她请我照顾好孩子。。。” 月影蝶的故事到了尾声，他的情绪略激动，眼中噙着泪水。“我带着月尘石沉入海底，心想在海洋深处用身体包裹起他，他的光芒就不会散发出来，我们兴许就能躲过赫拉的视线。”

“你们成功了，可是我把你们捞了出来，我实在是很抱歉。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们的！” 塔图姆自责的说。

“说实话，这正是让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我带月尘石去到了最深的海底，那里不是一个凡人随便就能到达的。”

几人的谈话随着月影蝶骤变的凌厉眼神戛然而止。两人望向月影蝶目光锁定的位置，一位举止高雅，神态端庄的女士正在向他们走去。玛雅还没来得及赞叹女士强大的气场，她身边响起月影蝶的声音：“伟大的赫拉女神安好！”

原来她就是赫拉女神，那个大反派！玛雅和塔图姆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汗水。月影蝶也慢慢向玛雅靠近，想要把月尘石塞在玛雅手中。

“那个孩子，在你这里吧？交出他，我饶你不死。没有了孩子，你家主人就自由了，这个村庄的人都能平安，多赢的局面。” 女神一步一步靠近，三人慢慢后退。

没有时间犹豫了。三人快速交换了眼神，月影蝶见过月尘石递给玛雅，玛雅紧紧攥在手中，塔图姆牵着她另一只手迅速向身后跑去。

赫拉手中权杖一挥，一道闪雷迅速向两人冲过去。月影蝶纵身一跃，用月影剑吸取了部分闪雷的能量，另一部分能量被反射到海上，瞬间激起海的咆哮。

那对情侣虽然被这阵仗震慑到，却仍没有忘记脚下飞速奔跑，对塔图姆来说，这是在履行男人的誓言；对玛雅来说，这是在替另一位母亲完成她保护孩子的遗愿。身后的打斗声不断响起，忽近忽远，两人跑到大海边缘，已无处可逃。

“玛雅，你相信我吗？”塔图姆忽然对身旁的女孩说。

“我相信你。”玛雅坚定的回答。

“那好，我们一起到海里去，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玛雅放眼望去，面前除了一望无际的苍茫大海，连块岩石也没有。自己虽然从小生活在渔村，却并不熟悉水性，这是要去哪里？耳边忽然飞过一阵光束，是赫拉追过来了？“一、二、三！” 两人再不犹豫，扑进了大海深处。

海下50米，玛雅感到胸腔憋闷，自己快要不行了。她一只手被塔图姆牢牢抓住，另一只手仍紧紧攥着月尘石。塔图姆用力踩水，努力向前游，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加快速度，未婚妻将会溺水。

“母亲，醒醒啊母亲。” 玛雅感到手心传来一股暖流，温柔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我是月尘石的母亲，我要救他！” 玛雅睁开双眼，面对她的，是塔图姆企盼的眼神。“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塔图姆小声兴奋着。

“我们在哪儿？” 玛雅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洞穴里，洞穴连着水，顶上的钟乳石也在嘀嗒嘀嗒滴着水。

“在我的秘密基地，我潜水时发现的。我想赫拉暂时发现不了我们在这里，我们得小点声。” 塔图姆轻轻回答。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哎，我们该怎么办？我很害怕。”玛雅坐起来，“刚才那孩子叫醒了我，他叫我母亲！我想要保护他。”

“我也一样，宝贝。” 塔图姆抱住玛雅。

夜幕降临，月光洒在动荡的海面上，海与月仿佛在共同演奏一曲“诸神的狂欢”。

“我会将你永远封印于海底，母亲，我相信，海神也愿意将你留在他这里做客。” 月神朱迪斯的眼神冷若冰霜。他永远忘不了他的继母——赫拉女神，对自己的父母亲和妻儿做过的一切。

为了权利，这个恶毒的女神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朱迪斯的生母塞拉女神，欺骗朱迪斯的父亲老月神与自己完婚，在事情败露后又将老月神软禁起来，自己掌控了整个信使兵团。根据天神的规定，一旦新月神有了子嗣，他将完全接任月神之职，包括拥有信使兵团——一个天神听闻都会惧怕三分的兵团。于是赫拉百般阻挠朱迪斯结婚生子，甚至在他的孩子出生后，囚禁了他，并命信使刺杀他的妻儿。

老月神陨落后，海神去月宫聊表心意，无意间发现新月神朱迪斯被囚禁的秘密。海神与老月神是生死之交，岂能容忍赫拉女神这般兴风作浪。于是两位天神便谋划将赫拉骗下凡间，趁机夺取信使兵团，并用自己的方式“结果”了这位作恶多端的女神。

05

“原来我来到潜水域是海神的杰作！” 婚礼上，月影蝶恍然大悟。他的大半边翅膀已不见踪影，只留下被信使砍伤的疤痕的局部，眼睛也只剩一只可以看见，与赫拉的战斗他已竭尽全力。

“玛雅，你真美，你愿意回心转意吗？你知道的，我生生世世都只等你一个人。” 月神并不在乎新郎的不满眼神，深情望着眼前的女孩。

“朱迪斯，我很感谢你的厚爱。我也知道了我们之间的故事，塞拉女神拉着你的手对你说，凡间那个孩子多可爱，于是你爱上了罗亚，我的前无数世。你已经讲过很多遍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有个爱我的丈夫，他是个好人，他履行了帮你照顾孩子的诺言了，不是吗？为了感谢他，你要当着他的面拐走他的妻子吗？” 玛雅调侃着月神。

“不，为了感谢他，我要替他送你一件完美的结婚礼物。” 朱迪斯笑着回答。

玛雅看了看右手无名指的戒指，虽然不是钻戒，但那比钻戒名贵岂止千万倍。这颗月尘石，月神答应他们在婚礼之后才带回月宫。“已经很完美了。” 玛雅腼腆地笑，一股暖意透过无名指传到她的心窝。

月尘石开始发光，银白色，皎洁的月光，光芒越来越耀眼，似乎想要将这美好的一刻铭刻在迷人的月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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